朱淑真终于出嫁,在她二十一岁这一年。
朱家上下没贴多少喜字,却放了很长时间的鞭炮。鞭炮声震耳欲聋,为这个晚嫁的女儿送行。
朱家人少了嫁女儿的悲伤,不像别人家似的还要哭上一回,倒是个个喜庆得很,一脸笑容。朱淑真从盖头下偷偷看了看父亲母亲,他们正洋溢着一脸的从容,丝毫没有嫁女儿的悲伤,她看了,心想:自己看来真是被当作了包袱。
卢氏进到女儿房间,一脸笑意,问道:“真儿,还有什么你想带上的跟母亲说,我一并让人为你准备齐了。”
朱淑真想了想,隔着盖头,回道:“那就带上我写的诗词吧。”
卢氏听了,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回道:“女儿啊,出嫁哪里有带那些个东西的,还是母亲为你保管吧。”其实她心里想的是,那些哀伤的东西是万万不能带到夫家去的。
朱淑真说道:“那,就没有什么可带的了。”
卢氏从手上取上一个玉琢,拉过女儿的手,给朱淑真戴上,说道:“娘的心头肉哟,这一去可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做人媳妇切记要勤快,懂么?”
朱淑真点点头,说道:“女儿走后,请父亲母亲多多保重身体。”
卢氏答应了一声,说道:“好啦,不多说啦,成亲这天是不能多说话的,老辈们不是讲么,话多银少。母亲去看看迎亲的队伍到了没有,呵呵......”
卢氏说完就乐呵呵地去看迎亲队伍去了,丝毫没有舍不得女儿的意思。
迎亲的队伍终于来了,吹吹打打,倒也热闹。朱淑真被媒婆搀着上了轿子,一路上她一直在想:这就是成亲么?为何感觉不到幸福?想着想着,她就想落泪,几年前她多次幻想过成亲,只是新郎是柳莫寒,而如今,物非人亦非,真是悲哀。
朱淑真心里越想越难过,她的泪一发不可收拾,一路上流着长泪到了施家。
进了施府,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施砾本来就不想娶朱淑真的,今日里又多喝了几杯,当他用称杆把盖头揭开,一看朱淑真泪流满面的样子,不尽有些恼火,问道:“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呀!丧气!”
朱淑真也不答理他,一个人暗暗流着泪。
施砾再想责骂,这时房外有丫头的说话声儿:“二少爷,少奶奶,魏夫人有礼送到。”
施砾的怒气换了方向,骂道:“什么时辰了,现在才送贺礼来,还送到新房来了。”
朱淑真赶紧唤丫头进来,丫头递上一份贺礼。一双鸳鸯绣枕,一对桃花瓷瓶,还有一封信。显然这信是写给朱淑真的。
朱淑真急忙打开信,上面只写了一首词:红楼斜倚连溪曲,楼前溪水凝寒玉。荡漾木兰船,船中人少年。荷花娇欲语,笑入鸳鸯浦。波上暝烟低,菱歌月下归。
朱淑真看了,心中叹气道:我已经够忧伤了,魏夫人还有这样的好心情。她把词放在桌上,施砾拿来一看,笑道:“都说魏夫人好才情,只不过是写一些儿女情长罢了。”
朱淑真开口道:“是你不懂罢了,笑什么旁人!”
施砾有些生气,说道:“反了你了,新婚之夜敢跟丈夫顶嘴!”
朱淑真不理他,一个人坐在桌前,不动,也不语。灯光映照下的她,虽是泪痕未干,却比平日里多了些忧伤之美。
施砾看了看眼前的新娘,心里涌上一些激情,他上前抱过朱淑真就要上床,朱淑真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说道:“新婚之夜怎么可以不喝交杯酒呢?”
施砾换上笑脸,说道:“夫人说得对,说得对。”
朱淑真把桌上的酒全给施砾灌了下去,加上先前的酒力,施砾渐渐体力不支,一个人趴在桌上竟然睡了过去。
朱淑真一个人在灯下,泪流满面。曾经幻想过多少次的婚礼,这头是自己,那头是柳莫寒,才子佳人成双成对,何其美事!如今,一切成泡影,能做的只有在心里默想……这一夜,朱淑真合衣而卧,眼睛一直圆睁,毫无睡意。
望向苍茫长空,仿佛又听到那阵耳语。
一个说:“唉,左三年,右三年,不待情迁,唯恐路远。”
另一个回道:“路再远,心尚在;心若在,路不远。”
心还在,可路,真的远了。朱淑真叹着气,一行清泪瞬间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