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药虽是苦涩,我仍是选择了一饮而尽,一旁的竹挽静默着不多说一字。
当我再次理着书卷时,却发觉已是难以凝心了,芳阳二字不断在我心底回旋。罢了,移步前去掖庭一遭。
瑾君伴着我到了浣衣局,这里的宫人依旧是不愿多抬眼一次,而是面无神色得继续伏在木盆旁。
苏掌事正在过道上查视着宫人的一举一动,见到了我的身影,移步迎上,满是笑意中似是又有些愧色。
“不知卫姬屈身来此,有所怠慢。”
“苏掌事,我与你也算是故识了,不必如此拘礼。”在我亦是含笑作语时,瑾君却向苏掌事投去了几个不屑的眼神,惹得苏掌事急忙垂目更低了。
“此番我过来是欲一探芳阳,不知她人在何处?”
顺着苏掌事手指的方向,我瞥见了有一人本是目光打探着我所立之处,而当瞅见我望向她处,则是赶忙侧脸。我能笃定,那人便是芳阳。
我踱步走近,她的面色逐渐变得惨白。
“芳阳,近来无恙?”
面对我突然问语,她有些错愕,然很快故作淡然行礼:“有劳卫姬挂心,一切安好。”
在她吐这几字的同时,神色流露的却是在询问我来此可是来为难她的?
此时的我竟为她感到了一丝凄凉:“一切安好倒也可叫我宽心了。”我压低了身子与她平视,轻言:“你许是怪异我为何来此?”这几字竟是勾起了她的些许愠色,头偏向一侧,似是侯我说完:“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我算是故人,既然你已来漪澜殿探视过我,我怎好不来掖庭。”
说完,直起了身,命她继续浣衣。
十几步之遥的苏掌事与瑾君不曾听得分明,然当我步到她二人跟前时,苏掌事微微俯身作低语:“奴婢定会记住,日后必会让她再多受些苦累。”
“我可不曾有这吩咐!”苏掌事听罢,甚觉惊讶,她不曾想竟然会猜错我的心思。
“那,恳请明示。”
“浣衣局的宫人一日该浣多少衣物,一件也不必为她增,亦是不必为她减。”
“那,我记下了。”苏掌事应了一声后,我叙道:“不过还劳掌事让她瑾记要安于本分,别有不该有之念想。”
苏掌事唱诺后,我轻微的拂动了一下手掌,她亦是退下了。
芳阳的木盆中放置得衣物着实比她人多不少,估摸着是因为知晓芳阳为何来此,苏掌事自作决定,让她多揽些活计,以为是合了太皇太后等的心意吧。
瑾君有些不解,不难为她也作罢了,可为何还要为她减了负担,而我回她的则是芳阳所受的罪足矣消我的恨了,何必再要多加为难。
小腹的不断隆起让宫人们愈加不敢懈怠,而两位东宫与皇后流露于面上的喜色亦是越来越浓郁,原本备显冷落的漪澜殿,因为她们三人的时常造访而变得喧闹不少,太皇太后嘘寒问暖很是上心,不断叮嘱着我不可有丝毫的大意。
而与太皇太后从容淡然截然不同的则是刘彻的坐立不安。当他身在漪澜殿时,竟是难以安坐片余,不愿让我多走动,而是为我代劳取我所需之物,我笑言不必如此不安,而他总是不愿作答,只是询问我可还有所需。
皇后亦是会偶尔前来小坐片刻。如今已是四月,春意更是浓郁了,与殿后的秋千架上小戏了些许时候,中宫着着一身暗黄的凤凰饰样深衣缓步而来,面带沉沉的笑意,这本无任何异样,只是中宫身后随着的那人很是叫我吃惊,居然是芳阳。若非她出浣衣局了?一月未见,不是今日再见她现于我面前,我已然淡忘了她的音容。
芳阳微微斜眼,似是在故意引起我的留心。与皇后笑谈了几句,她言平日均是让宫人送汤药而来,今日想着亲自送来表她的一番心意,顺道与我小叙一番。
含笑送别了中宫,我心底竟是平添了不安,急急唤来了瑾君,让她替我前去浣衣局打探一番。瑾君归来后说道,苏掌事言道椒房殿的宫人倾雪不是犯了何大错,让皇后大怒,于是将倾雪贬至浣衣局,而让芳阳到漪澜殿当值。
“倾雪?不是当日陛下命侍奉皇后的宫人之一吗?”
瑾君说出了我的疑惑,当日陛下遣了几位宫人去椒房殿,其中包括了赵通,名为侍奉,实则是告知陛下中宫手否有不合仪礼之举。一切好是巧合。
“一脸僵硬是为何?我可不愿日后孩儿如你此刻一般面无喜色?”
突生的意外,扰得我一整日均在思索,入神得居然连刘彻入殿的步履声都未觉察,而他嬉笑的一语才让我恍然回过了神。
“陛下的每一语都提及孩儿,可是对臣妾多有疏忽了?”
“噗,不曾想你居然还与孩儿争宠,若非真是女子难养也。”
刘彻环着我的腰,让我倚靠着她,细语柔声得打趣着。
“那二位东宫与皇后亦是了?”我亦是浅笑了一声:“纵使女子难养,陛下不依然是甘愿?”
“贫嘴!”刘彻吐出了这两字后,又一脸正色道:“今日可是遇事了,怎见你尽是忧色。”
我转身直视着他道:“不算忧色吧,但很是叫我疑惑却不假。”
我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了刘彻,而他则是信誓旦旦道:“不必忧虑,纵使皇后将我遣给她的宫人都一一贬退了又如何,我量她也不敢生事端,如今大母都极少掣肘我了,她又能起何风浪。”
刘彻的话似是不假,可我的心依旧如悬着一般,不敢置下。
之后的几日均是无风无浪,一切倒是寻常,我都疑心自己是否太过敏感。
这一日,又是赵通,只是笑意是我不曾见过的浓厚。
瑾君端过汤药,言道微有些烫,让我稍等些时候量却一会儿再饮。
而此时,殿外已现了一位老者的身影,她一边言着有些时日未来了一边则是执过我的手,慈爱得同我一道到了几案前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