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等中有人愿意,何不让其委身胶东王?虽说较陪王伴驾是差了些,可毕竟也算是长公主为她们寻了好归处。一则是长公主对胶东王有所交代,二则也不辜负了良家女子的期盼。”
平阳的嘴角微微勾起,冷冷得说道:“你这是推了她等出去,倒让自己置身事外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虽说孔孟之言我并不喜,然此语却甚是赞同。”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两年的辛勤习练是为何,她等也不过是为了能攀高枝罢了,其中非有此念的乃是寥寥!”
“倒也有几分理。早些休憩去吧,明日晨其讴歌必是劳累的很。今日所谈之事还是忘却了为好。”
“诺!”不免垂目长吁,起身后疾走了几步,却闻得从背后袭来的声音,温和中却又有无可奈何。
“不愿为王妾的缘由真如你所言吗?即使欺得了我,可瞒得过自己?”
似是漫不经心的一句,却叫我为之一怔,停了片刻,提步,思着早些离了此地,不管身后的她作何想。只几步,听到树丛里有沙沙作响的声音,立刻惊觉,却见一只纯白色的母猫叫唤了两声,从其中突然跑出,提着心瞬时放下,又匆匆疾走。
本以为二姊应是在榻上休憩了,却不料她比我还晚到片刻,问她去何处了,只是答复我说觉得无趣遂到外边散心。
虽是初春,夜却还是冷意逼人,因在外头过长的时间,不免接连打颤已御寒。轻掩上屋室的门,顺觉好是暖和。就着些少量的温水洗脚,浣脸后,赶紧拽了如此的时日必不可少的被褥。
本想着今天疲乏的很,应会很快沉沉得睡去。上下眼皮已如灌了铅般沉重不堪,却依旧清醒得很。不免拉过放在一旁的淡黄色深意曲裾,深入其一处囊中,触到了凉飕飕的冰意,那是随我甚久的一块良玉。
未见君子,我心伤悲。《诗经草虫》中的一句,可是诉出了我此刻的所思所想?
在心中重复了千万遍连自己都无法得出答案的疑问后,我竟还是酣睡过去了。
第二天依旧是再寻常不过的时日。似是习练所招致的微感酸疼,令众人无心思在短暂的休憩间闲聊,相安无事,叫林掌事也宽心不少。不过倒是瞧得好几人在夜晚无事之时寻了僻静地,小心翼翼地巴结着。而那芳阳与两家女子舒雅显得甚是亲密。
晌食时分,我却不觉一丝饿意,索性一人独坐在仪婷轩,伏靠着琴,闭目养神。
一阵怯怯的脚步声传入耳畔,随来的是梅花糕的淡香。忍不住睁眼,却见二姊笑意盈盈得立于我跟前,回之扬起的浅笑,腾了些许位置,叫她与我同席而坐。
“二姊,你怎来了?去病可少不了照料。”
“无需忧心,他正酣睡着呢!今晨起身时见你气色不佳,想着朝食许是吃不了多少。初春,梅花正盛,知你爱着梅花糕,便做了些送来。”
梅话的淡雅清香,是我最喜它的缘由,不似牡丹妖艳太甚,又不较桂花香飘四溢。
“还是二姊最晓得我的心思。方才饥肠辘辘,却不愿让膳食入肚。现见了这糕点,恨不得一口吞尽。”一脸悻悻得抓起,全然顾不得形态。
“可慢着些,无人与你争抢。”
不管二姊的劝说,我依旧狼吞虎咽状。
少儿静静得在一侧有些时候了,她故作无意得问起了话:“如今这侯邑中,侍者们都在巴结着那十几位良家女子,我不懂辨别舞姿歌喉的优劣,倒是在私底想讨问你,觉得谁人更有胜算得今上眷顾。”
少儿的声音压得极低,只够令我听得分明,抑制不住扑哧一笑:“二姊,你该不会也想着与她等交好,希望日后她等攀上高枝时,还能记着与你的情谊?”
粗略估算,离她们用完朝食归来还有些时候,便拿她开起了玩笑。
“可不许取笑,想着若是能得些她们的眷顾,或许我等就不必在这为奴了。”
听罢,我敛起了笑意,一只手搭在少儿的肩上:“一者,那些良家女子有几人瞧得上我等为奴的,如今又被众人巴结着,还能奢望为宠妃后记着交情?二者,虽说为奴为婢难免觉得不自在,可长公主待我等不薄,若真出了此侯邑,怕是忧心的事只多不少。”
“我才言了一句,你倒是不惜一堆措辞以用驳斥。”
“岂敢!如今我卫氏姊弟五人同在一处,怕是不少旁人所羡煞的吧!”
少儿微带苦涩得笑着,过了片刻见三块梅花糕已被我一扫而光,留下一句:“病儿怕也快醒来了,姑且暂别。”起身后径直离了去,而与我一同习练的讴者等也陆续归来。
喉咙隐隐作痛的我们,歌声也不如以前那般甜美清澈,取而代之的是显得虚弱沙哑之声,林掌事不曾斥责,大抵是考虑到三月初三近在咫尺,让我等留着些精气神,在那天才能不让人笑话平阳侯邑的一干讴者、舞者失了应有的水准。
随着时日的不断临近,我等的习练不再如之前那般折腾人,而对面的良家女子们却是愈发的紧张,恨不得能多予她们些时辰,瞧着她等愈加忙碌的身影,不禁感慨宫墙内的生活竟是如此叫她们痴迷。说我是自己无望入天子法眼而嫉妒也好,是故作清高不屑一顾也罢,泯然一笑中,已是回到了寝屋。
屋室内,少儿倚靠于榻上,怀抱去病,不断逗乐着他,襁褓中的外甥咯咯的笑声,让我的心绪不得不好。
“二姊,今日怎如此早就归来了?”
“那些良家女子三月三所需穿的华服已赶制完成,今儿是近几月难有的清闲日。”
从少儿怀中接过了去病,我一面让病儿的小手紧抓着我的手指,一面回着二姊:“甚好,等大姊归来,一起出去觅些糕点。”
“忘了告知,大姊被遣去长安外购置些物品,怕是要有两三日不能与我二人碰面了。”
应了一声后,我二人的注意力便全在这襁褓孩儿身上了。不觉间,一阵抠门声响起,抬头透过窗柩的缝隙望了一眼,才知天色早已暗沉。若是兄长或青儿前来,必会报了名姓,会是谁前来寻我或二姊?疑惑间,从塌上起了身。
合了门,不曾料到门外立的竟是霖霏,初春的夜依旧寒气逼人,她的面颊已被冻得几无血色,怀中揣着一件深衣,我赶忙邀道:“快入屋来,免得受凉。”
“不了,只是说几句我也要归寝屋去了。”
少儿不时的往我处望,我出了屋,轻掩了门,霖霏微微笑意得说着:“缀着百合花的绛紫深衣乃三月三良家女子献艺时所着衣裳,感你平日待我甚好,上次又替我解围,托人购了些布料,闲暇时所缝制,材质虽比不得她等的华服,还望不嫌弃收了这份薄礼。”
“言重了,只是你这薄礼我断不敢收,怕被有心之人听了去,闲言碎语说我有非分之想。”
“子夫,用才貌出众形容你并不为过,指不定你还真有那些良家女子企盼的福泽。”
我赶忙掩住了其嘴,怀望下周遭急急得说道:“可是想给我招来了祸事,勿在胡言乱语,这衣裳你还是拿了去,我实在配不起此华服。”
“既已送出焉有取回之理。”语罢,带着浅浅得笑意小跑开了。
回到屋室,少儿新奇得夺走深衣裳了一番,并评论道:“这华服可是与我今日在赶制的衣裳几乎一样,只是材质不及我等的柔软细滑。这衣物是谁人相赠,你,可是有了它想?”少儿满是不解得问着,或许她更是不信我竟会有承君欢的年头。
“只是有人记着我的一丝好,为表心意相赠罢了,可别多虑。”
“我知你一口回绝了胶东王欲纳你为妾之事,当时只是想是你不愿委屈了自己,可方才看到这华服,忧心是你心气过高,觉得王侯都难配得起你。听了你的解释,倒是宽心了。”
瞬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瞥了一眼已被掩上的门,急促得追问:“如此说来,那日夜晚可是二姊躲与树丛中,而你也并非是去散心了。”
少儿重重得点头,却瞧见我慌张的神色反而舒散不少,不经大为疑惑。
“方知晓你听到了那夜谈话时,不免惧怕还有她人闻得,故才会慌张。可细想,即是真有她人无意间有所耳闻,也无妨,谁敢散扬了出去惹长公主不快。”
二姊点头,示意赞同。
看了一眼身子伏靠着塌边笨重得挪动身子的去病,端过了二姊手中的衣裳,又细细观了一番,这衣裳太过华丽,太过耀眼,反倒不讨我爱怜。折叠收拾后,将其暂时置在了我衣物的最下层。
初春,总让人容易犯困,也便一边哄逗着去病一边沉沉得睡去。
夜半,一阵冷风从门缝袭入,裹紧了被褥,却在迷迷糊糊中听得二姊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