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尽,稍加减了施加的力道,终又松开:“如今念在你身怀皇嗣,我暂不与你计较!”临走前又遗下一句:“你所说朕会好生思量,且勿复与他人言及将出兵之事。”
刘彻疾步出了内室,而我则是瘫坐于塌旁,久久不能缓过神。
想必他是早下了决心出击匈奴,做好了预备,只待这两日与朝臣相商,寻思着得到大多臣子的赞同应不是难事。难怪青儿只字未提,毕竟此事尚未置于朝堂商议。
而此时推门而入的妍儿见我依在软榻旁,有些错愕,身后的瑾君也颇为不解,未遗忘了先搀我起身。
“妍儿,为何不在偏殿安睡,跑来母后处?葭儿怕早是与周公相会了。”
“我一时难以入睡,便来此想与父皇母后再说会儿话。”妍儿不断眨着眼睛,我唤她坐于榻前:“不过,父皇已回宣室殿了,唯有母后与你相谈一会儿了。”
而瑾君则是一旁问我到:“夫人怎会伏坐于地上?主上怎忽然离去了,我以为陛下今日是有留下之意。”
“国事颇多,自是不可耽搁。”我用一句话,将瑾君搪塞过去了,而对于卫青即将随军北上,我亦是为提及。
果是,第二日,刘彻便将击匈奴一事交予让朝臣各抒己见。马邑的无功而返,众人犹记,而自那后边境的吏民,受匈奴侵扰是愈加的频繁。顾自是有人出来劝刘彻弃了此念,理由也不过是汉军一时难与匈奴抗衡,然亦是有人支持着,大意差不离是高祖开国至今,已有六十余年,该是永除北患、还边境吏民能得安于田间之时了,而朝廷也该是绝了和亲之策,免得助长匈奴贪婪之性。
刘彻的面容中露着认同的笑意,众臣见罢,自是有不少附和天子之人,顾该项商议终以赞同出兵击匈奴结束。
朝议后,宣室殿内刘彻又召见了几位朝臣细细相商。
我以为卫青临行前,能得抽闲来漪澜殿作辞别,可平阳的到来却让我知晓,只得等青儿从沙场归来,我姊弟才有可能再得见。
“此次不仅是我自个欲与你一叙,更是为他人捎来几句话语。”
平阳一见我,已是将来意说明:“长公主说来便是。”
“卫青近两日却是太过繁碌,我听陛下提及他将随军北上时,便侯在他居所前良久,望能在临走前言语几句,他言道已是无时候向三姊等辞别,托我告知,叫你等不必忧心他安危,自会好生照料好自个。”
“何人忧心他了,我都极盼着有这一朝,不是亦遂了他愿。”
“可他还言不杀匈奴誓不归来!”
平阳又加了这一句,却让我无法再装作毫不忧心的模样了,匈奴几乎全民为兵,均是彪悍之人,想到卫青与匈奴的厮杀,心底便不禁起了寒意,虽不断的劝慰青儿自幼习练骑射,应是能得护自个周全,却仍是无效。
“就知你方才是心口不一!如今我等妇人能为的怕也只是为将士等祈求太一神护佑了。”
平阳的眉梢间忧心尽显,而我认同她之意,颌首亦在心底默默祈求。
第三日,太后却是亲自前来漪澜殿,我本以为不过是寻常的相聊一会,却不料她是有事相寻。
东宫直言到:“陛下欲出击匈奴想必你也已知晓了?”
我颌首。
“那卫青得任车骑将军你亦知晓?”我错愕,知晓刘彻让卫青为兵卒前去是知晓,然是以一将的身份北上,仍是令我有些惊讶。
“妾对此事不知,也已多时未见过卫青了。”
“你是故作不知?想必天子下此决定前,与你提及过一两句吧!而你又私心颇甚,欲让家弟建功封侯,有你之举荐,陛下终是任了他为车骑将军?”
见东宫的言语中尽是流露轻蔑,似是在心底言还以为你有多贤良淑德,原也不过是私心甚重的一人,我微微皱眉到:“妾不知母后此次前来究竟是何意,还望明言!”
“好,你欲让卫青建功封侯无可厚非,可你作细想,马邑一事过去才几载,你是欲让家弟死于匈奴刀口下,欲让四万将卒一同陪葬?且弃了你的私心,劝慰陛下收了北上与匈奴为战的成命!”
太后言辞激动,面色都有些许涨红。自田蚡过世后,她几近不问及朝事了,而今日,应是觉陛下于击匈奴一事上,太不明智,才会有此举动吧。
而我反问了一句:“东宫以为,主上是一无才无德之君吗?”
“自当不是!”
“即是如此,陛下又怎会惑于后、宫之人?主上即下了此决心,必早是权衡了利弊。而母后会来此,想必是因规劝圣上无果?”
东宫稍稍侧目,未回语,应是我所言不差。
“母后都难能劝说陛下,妾又有何能?况如今主上都少有来此,都难谋面亦是助不了东宫。”
太后寻思着也对,叹了口气,从其失落的神色中,我能知晓她是颇感无奈,儿壮大,往往真就不听从为母的了。
翻阅书卷,一字都难入眼,摆弄针线,却是时而刺痛指尖,无奈,仿妍儿随意在竹简上眷字吧,大约能平复下心绪。
这便是我在卫青随军北上后的时日,自然这份担忧也给予了姊婿公孙贺。
仲孺亦觉难独坐与家中,索性时而入宫中与我为伴。
“长姊,姊婿又非初次上战场,你竟是比元光元年时愈加的忧心。”
仲孺置下笔砚,缓缓叹了一句到:“马邑那回,尚未与匈奴相遇。而此次,我不仅要忧心他,更是忧心青弟,愈加的担忧才属常情。”
我轻轻吐了一口气,寻思着也对,公孙贺倒是好些,马邑之时已为将,好歹此回再为将也算轻车熟路了,可卫青不一样,初上沙场,真是有些忧心他是否胜任该职。
而我倒也怪异,刘彻竟真任命青儿为车骑将军,是因我的劝说吗?可细想,刘彻又怎会因我轻易任命一将军。
猜不透,而刘彻自那晚离去后,便再也未现身漪澜殿了,我纵使欲问,也寻不到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