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日罗阳城时近黄昏,小摊小贩们都忙着收摊,却见罗阳西门外尘土飞扬,进来五个异乡人。这五人目光冷俊,看似不苟言笑。为首一人发红似火,眉横如剑,待到了城门下,勒马而立。那身后四人也个个精悍,虽然相貌平平,但举手投足之间绝不似等闲之辈。夕阳之下,五人驻马而立,修长的影子在黄昏的阳光下映出一番令人心慌的气势。
“火鹰大人,这里就是罗阳了。”
“恩,先找家客栈安顿下来再说。”
催马而行,这罗阳虽然不比中原大城,但此时这分安静祥和却真的是蜀地少有。由于特殊的地理环境,这里百年不遇什么战火骚扰,更没有所谓的权利之争。主人把山庄建在这里果然是深谋远虑。但实在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一向谨慎的白千问会打罗阳的主意,这种兔子吃窝边草的事自古就是灭亡的举动。既然火鹰心中清楚这一点,那白千问自然也清楚,做手下的哪有资格左右什么?只要尽职尽责,他也算对得起主人的再造之恩了。
这五人策马行于罗阳街头,路边行人个个看得希奇。尤其是火鹰那一头火一般的头发更是希奇,引得不少人指指点点。这些火鹰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一双眼睛也高傲不已地平视前方。
走了没多久,却见前面一阵骚乱,似是有人吵架一般热闹。
“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那人得了命令,下马而去。待拨开人群看个究竟,赶紧回来报告。
“火。”
话未出口,火鹰摇摇头,意思是现在不可以这么称呼。这手下也领会得快,只是眼珠一转,几乎听不出停顿便话锋一转,道:“火爷,昨夜里有人猝死,一个小姑娘正在那卖身葬兄。”
“卖身葬兄有什么好看的?”
“火爷不知,这人仔细看来,死得甚是诡异,似病死,又似中毒,属下也是难以分辨。”
“哼,死一个人有什么好希奇的。到底是什么死法,我倒要去看看。”
这火鹰下了马,径直向人群走去,只听那人群里议论纷纷。
“这么好的姑娘,真是可惜了。”
“我家里是没什么钱,这么好的姑娘配不上。”
“你倒是想呢,你家那只母老虎不吃了你才怪。”
“你这人,怎么当众揭人短呢?”
!
“哥,我的哥哥,你好惨哪。”人群之中传来女子的啜泣之声,虽然不算响亮,却是透着凄凉,似是发自肺腑。这哭声一下子吸引了火鹰的注意力。目光落在这女子脸上,这女子虽然衣衫简陋,但举手投足之间竟也似有些礼数,再加上相貌乖巧,更让人怜悯不已。
火鹰再挤到中间,这才看到了那个死者。只能看到额头,但看得出面相已经黑透,皮肤干瘪而没有半点光泽。尤其是那双深陷进去的眼睛,看似安详的表情,确实不象是普通的死法。好在有张草席遮了身子,只能看到那半张脸。众人虽然是议论纷纷,但没人敢上前细看,毕竟谁也不想沾上什么事情,尤其是卒死之人,在当地是很不吉利的。只有那姑娘跪在尸体旁边,那张稚嫩的脸似是伤心欲绝了,拉着尸体冰凉的手苦得真切,伤心之下,竟已是双眼红肿。
“各位好心人,我兄妹二人自幼父母双亡,相依为命。今家兄突然暴毙,只剩下我孤独一人!只因家中实在是一贫如洗,只求各位路过的大哥能帮小女葬了家兄,我愿意为牛为马,终身侍奉左右。”
“青奴。”
“火爷,青奴在。”
火鹰看看那姑娘,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却也称得起小家碧玉。犹豫之下,这才说道:“取些银子来。”
那青奴虽然弄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也不敢犹豫,交了些散碎银子在火鹰手中。
“姑娘,你哥哥就由在下来帮你安葬。这些碎银子你拿回去,好好过日子,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说那姑娘正是泪眼朦胧,突然一只大手伸过来。不抬头还好,一台头却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一个满头红发的男人和蔼地看着自己,手中放了些散碎银子。虽然说话间不似坏人,但这一身打扮实在太不普通。想到这里,姑娘也是十分犹豫。
此时旁边却是炸开了锅,有人小声议论起来,比如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到底安的什么心,还有这女子将来的命运!
不说别人,这女子象是做惯了穷人,知道别人的银子不是那么好拿的,更何况眼前这位大爷的打扮,怎么也不敢下决心。
恰恰就在这时候人群中钻出一人,一下跳到中间,看也不看,撅起屁股就冲着那姑娘蹲了下来。眼看那屁股就撞着火鹰,这火鹰反应倒快,轻轻一托,那人便失去平衡,一歪身子倒在地上。
“嘿嘿嘿嘿。”那人却也不脑,抹抹屁股就爬了起来。
旁边的火鹰却是郁闷,这什么人竟如此不长眼睛?但细细一看,这人面相呆滞,目光迷离,似乎神智有些问题。但看那一身打扮,锦绣长衫,一表人才,并不象是路边的普通疯子。于是火鹰抬手阻止了正要动手的青奴,低声说道:“不要轻举妄动,看看再说。”
“姑娘,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拉?”疯子说话之间就要去扶那姑娘。
姑娘看看来人,虽然傻里傻气,但看上去让人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见那手伸过来,也不躲闪,任由他将自己托了起来,揽入怀中。
这一举动又惹得旁人一阵长嘘短叹。嘘的是这姑娘好没眼色,叹的是这疯汉好生福气,竟能赢得美人一抱。
“小姑娘,告诉哥哥,是谁欺负你,哥哥帮你揍他!”
“哈哈哈哈。”一阵哄然大笑。
众人一听便明白了,这疯子还没搞清楚人家是干嘛的,正想要打报不平呢。
“真是的,人家卖身葬兄,你一个疯子凑什么热闹?”
“就是就是,我看啊,这疯子是想小媳妇了,哈哈!”
疯子见那姑娘还没开口,周围却满是嘲笑之声,一张脸晴转多云,拳头也紧紧攥了起来。
“哪个欺负这个姑娘,老子宰了他!”一声暴喝,疯子直冲到人群里抓起一个起哄的人。
“你!是不是你欺负他?”
那人正觉得好笑,哪想这疯汉竟突然来了这么一手。惊慌之余心中也很明白,疯子面前还是不能乱开玩笑的,于是战战兢兢地说:“我,我没有,我没有。”
“那,一定是你?是你?还是你?”
众人一看,不知从哪冒出来这么个疯子。说话间疯癫不假,但那样子实在不象什么好惹的人。于是纷纷后退两步,闪出一片空地来。
“大哥,没,没人欺负我。”
那姑娘也一下子连哭也忘记了,赶紧上前拉住这疯汉。
但这疯子并不罢休,四下一打量,空地上站着两人并未后退,而且一直在那瞪着自己看。
“你们两个!”疯子挣脱姑娘的手,另一只手则直指这两人,“是不是你们?”
“火爷!”
“住手!”火鹰轻轻喝道,“不要坏了大事。”
那青奴看看这疯汉,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刺头,虽然咽不下,但还是忍着没有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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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福,你怎么搞的,少爷让你看个人都看不住?”
“你还说,要不是你带丢了少爷,我现在还陪在少爷身边呢,哪用得着出来看着这个疯子?再说,睡觉的又不是我一个,你没睡么?”
“好拉好拉,咱们就别吵了,天机少爷可是特别交代了,只要看好他,就找合适的机会把我们再弄去侍侯他。现在人都走丢了,怎么办?”
“你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永福干脆往路边一蹲,“睡觉的又不是我一个,怎么错的就只有我?再说了,少爷是对我们不错,但跟着他也没少吃苦!我不找了,大不了!大不了。”
说话间透着伤感,却是就要哭了起来。永禄一看,这样也不行啊,这么大的罗阳城,一个人藏哪都行,更何况是个疯子。找人还得靠永福帮忙,于是陪着笑脸过去,拍拍永福道:“兄弟,我的好兄弟,不气了,啊?我这也是着急呢,不是真的怪你。你想想,咱们平日里虽然受了不少苦,少爷也捉弄咱们,但少爷对咱们到底怎么样你也知道。看到你被吊在院子里,少爷二话不说就进去把你放下来;还有上次你从树上摔下来,屁股上的药都是少爷亲自给你上的;还有你上次偷看姑娘洗澡惹了祸。”
“啊,啊——”永福听到这里,却放声大哭起来,“少爷,永福无能,没看住,永福不是故意的。”
“哎哎,永福,永福!”永禄叫了两声,哪曾想这家伙越哭越伤心,竟是抱着路边的柱子声泪俱下。
“你还想不想找人了!”
这一声喝真是管用,永福一下子就被喝得愣在那里,脸上眼泪水鼻涕到处都是。大袖子一抹,哽咽着问:“怎么找?”
永禄一看永福,那满脸的鼻涕经他这么一抹,直接抹了半张脸。心中想笑却又不能笑,于是憋了半天,“虽然我还没想到办法!等等,永福,你听!”
永福竖起耳朵,随即眉开眼笑地跳起来。
“我的亲爹哎——可找着他了!”
“那还坐着干嘛,快走啊!”永禄看看永福的样子实在好笑,忍不住踢了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