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阳城南山,微风席席,透着几分淡淡的宁静。云淡天高之下是广阔而荒凉的山坡,几个道士围成一圈,似是发现了什么。
雷霄子细细察看,除了折成寸段的兵刃,只有散落的几片碎布。凭着他深厚的修为,能清晰地感觉到这里发生过一场恶斗,但没有找到打斗的痕迹。这却是不合常理了,心中总是有一丝不安,仿佛害怕的事情已经悄悄发生了。
“师傅。”
雷霄子顿了一下,没有理会小道士,抖抖衣袖,取出三枚铜钱。
“师兄,师傅这是干嘛?”
“卜卦。”
“平日里师傅算卦只消手掐,这次怎么用上铜钱了。”
“师傅这是要摇卦,你别出声。”道童也无心与他多做解释,他更担心的是雷霄子。
摇卦,乃是算卦手法的一种。虽然是正统算法,也最常见,但这摇卦在雷霄子算起来却是不同。以自身修为辅,卦理为主,可算他人之不可算,知他人之不可知。但既是要凭借修为,便是要耗写本钱的。所以平日里有人求卦,只消心算便可,今日用到摇卦,足见此卦非同小可。道童别的倒不担心,只是只有他才知道,师傅这双手一摇,便是大伤元气了。
“师傅,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卦者,上测天文、下测地理、中测人事。精于此术者,胸藏玄机,时时事事皆能知己知彼,胜券在握。古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而此时雷霄子却更加参透不了天机了。
“天与水违行,讼。君子以作事谋始。”雷霄子完全没有听到徒弟的话,整个人的心思都集中在这卦象之上,却是自言自语起来。
这显然是凶卦,讼,不和、纷争、猜疑之意思。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竟然有如此强烈的杀气。但看这草地几乎没有变化,又是什么人有如此强的杀气,只消瞬间便可伤了这么多人?
“莫非。”雷霄子想到这里,眉头紧皱,“莫不是这么快就要来了么?”
“师傅,到底何事,让您愁容满面的。”
“重阳,你速速通知你大师兄,回山禀告师祖,就说雷霄子可能离不开罗阳了。”
“徒儿不是很明白。”
“就是因为师傅也参不透,所以事情才严重了。”
都怪自己一时疏忽,这么晚才发现不对啊!雷霄子将拂尘横在手间,面背而揖,口中却是沉沉说道:“师尊,不知道徒儿能不能再侍侯您老人家了。”
雷霄子松开手,那碎布带着他心中的疑惑和不安随风飘去,只留下那张渐渐暗淡的脸,冷冷地看着远方。他倒不担心自己的命运,只是这罗阳繁华地还有太多的人需要这太平人世。
罗阳城百里之外,茂密山林之中坐落一处山庄,名曰葬情庄,至于这庄中秘密无人知晓。只是罗阳中人皆不靠近半分,相传此庄并非善终之地。
“二位,我这葬情庄可还住得习惯?”言谈间一白胖之人笑指山峦,信口问来。
“白庄主此言却是客气了,衣食住行,甚至连我们的闭关之所都一一妥当,哪还能有什么微词?只是想不到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葬情庄竟然也这般诗情画意,真是让我刘某大开眼界了。”
“呵呵,两位见笑了,小庄只是受人钱财与人消灾。至于闻风丧胆确是言过其实了。”
“白庄主,我兄弟二人可没有什么钱财与你,怎么会有如此一说?”
“您要是这么说,那就见外了,咱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就凭二位以往对我葬情庄的照顾,别说帮你们找一个人,就是找十个八个,也不在话下。至于钱财,朋友之间不谈也罢,不谈也罢,哈哈。”
“白装主。”刘风停下脚步,“以往的事归以往的事,这次的事情只要办成,绝对亏待不了你。而且我不喜欢别人知道我太多事情,这点你想必也清楚吧?”
再看这被唤作白庄主的中年男子,面相福态,四肢粗短。刘风此话一出,他也知道其中的意思,于是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我白千问行走江湖数十年,不是朋友的敬而远之,是朋友的却牢记于心,恐怕。”
“哼哼。”他扫视一眼刘风刘雷,另有深意地说:“恐怕老夫一辈子都会记得清清楚楚。”
这清清楚楚四个字一字一顿,眼中透着让人琢磨不透的含义。
“哎——”刘雷拍了拍刘风,又拍拍白千问,“大家都是朋友,何必弄得伤感情呢?”
白千问依旧皮笑肉不笑地回应着,刘雷也只装作视而不见,他心中清楚这老狐狸心中打的什么算盘,但并不说破。他担心的是刘风,自己这个哥哥向来脾气不好,刚才更是沉默不语。他清楚,如果自己不站出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白庄主,还是多欣赏欣赏这大好景色吧,扫兴的话就不要提了。”刘风向远处看去,满山尽是密林,如果不是人工开出来的小道,几乎可以说是与世隔绝的地方。鸟语花香,薄雾飘渺,他明白弟弟刘雷的意思了。
这里短可藏身,久可隐居,虽然不比华山仙境,却是很难再找的好地方。正在思考时,山下跑来一人。
“庄主,有叶孤飞的消息。”
“哦?快讲。”白千问正觉得气氛尴尬,不好处理,不想这关键时刻手下却解了一围。
“据报,叶孤飞出现在罗阳城以南二十里的五仙观附近。”
“那为何不带他回来?”
“报告庄主。”那人原本就跪着,此时又将头埋下去了两分,“等我们收到信号赶到时,叶孤飞已经逃离。”
“废物!”白千问气得大气直喘,用手捋了捋肚皮,待稍微气顺了些才继续问道:“那发现叶孤飞的人呢,带来我亲自问他们!”
“庄主,我们到时并未发现他们的踪影,只是接到他们发来的联络消息。”
“简直荒唐!”白千问食指挑起,早已气得浑身发抖,“如果他们回来,立刻给我废了双手再做定夺!”
“是,庄主!小人告退。”
看着手下战战兢兢离去,白千问也是气得厉害,但转眼间又恢复了平静,扭头喝道:“火鹰!”
白千问这一喝融了几分真气,吓得树林中接连飞出几只小鸟。
“火鹰在。”
转眼间一人无声无息地落在三人之间,这人满头红发,身材消瘦,只有那双眼睛犀利无比。刘风刘雷也是心中一惊,这人竟然能在自己毫不察觉的情况下出现在这么近的地方,已然不是平凡之辈。他们搞不明白的,是白千问手下竟然也有这等高手。
“这件事你去办,无论死活,务必要把那叶孤飞带回来。”
“是。”那火鹰面无表情,只是机械地答应着。等对方吩咐完毕,这才上前问道:“不知这叶孤飞有何特征。”
年方二十有二,相貌不名,但手持一柄苍月宝剑,此剑未出鞘时如凡剑一柄,每一出鞘,便可见玄冰寒气。”
“属下领命!”火鹰待主人言毕,也不停留,便已欲起身而去。
“且慢!”刘雷略一思考,换了个比较友善的语气,“不知道能否尽量带活的回来?”
“你是谁?”火鹰并未回答,反而斜眼问道。
“华山双煞之一,刘雷。”
“他能不能活着带来,就看你的运气吧!”
“喂,你——”
白千问满意地笑笑,火鹰虽然自做主张,却着实为自己出了口气。但看到华山双煞的表情,他知道已经到适可而止的地步了,毕竟华山的人还是少惹为妙。于是挂上笑脸安慰他们道:“二位不要放在心上,他就是这个脾气,太直。”
刘雷看看刘风,两人换了个眼色,嘴角露出冷冷的笑容,却是理也不理,径直离开了。
刘雷等到了一处僻静之地,见周围无人跟来,这才回头问道:“大哥,刚才在后山为什么那么冲动?你差点就现了魔体。”
刘雷冷冷一笑,反问道:“怎么,弟弟却是怕了这老鬼?”
“那倒不是。”刘雷看看哥哥,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我们还没必要杀了他。再说了,咱们还不能完全运用现在的能力,恐怕最后沦落到走火入魔的下场。毕竟这白千问貌似无能,其实谁也不知道他的底细。”
“我看到他总把过去挂在嘴边就讨厌。”
“哥哥怕什么,咱们现在已经不是华山的人了。只要不是藏剑那老儿亲自来了,其他人根本不足为惧。”
“那个火鹰,我真想撕了他!”
“哈哈哈哈!大哥又何必如此心急?不如弟弟为哥哥奏上一曲,如何?”
刘风看看刘雷,这才真正笑了。
刘雷也笑笑,右手青光一闪,洞萧已握在手中。
说实在的,看着这两个大男人,一笛一萧,相互掩映而奏,真的有点欠扁的感觉。知道的他们是迷失了本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两个!
不过说实在的,这两位大哥原本便不是很正常。
这一曲名曰《六道夺魂曲——三笑秋来》
这一曲晃如天外来音,清雅,沉稳。
这一曲又如地狱的呼唤,连空中飞起的飞鸟也忘记了挥动翅膀,活活摔死在他的脚前。
“这曲恐怕弟弟一人难以完美,为兄也来附和。”
四下无人,这刘风刘雷萧笛和鸣,如果仅仅是欣赏,果真是天下无双,只不过这曲中搀杂了太多杀戮!
地上的鸟兽尸体愈积愈多,鲜血也渐渐流开,更有其他飞禽走兽如同着了魔一般涌将过来,争先恐后地撞倒在二人的脚下,发出沉闷有力的撞击声。
“哥哥,多美的声音。”
“是呢。”
曲子进入高潮,如百鸟降世,又似峰回路转,跌宕起伏间直引得苍天为之变色,日月为之动容,连这山川也黯然失色。
“主人,这天气怎么了?”
白千问看看天,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幽幽叹息道:“要下雨了么?苍天果然不佑我白千问,为什么这麻烦总是出在罗阳城,莫非这罗阳是我白某的不详地么。”
“主人,您多虑了。”随从小声说道。
“希望吧!”白千问叹了口气,“已经失去赤鹰、朱鹰,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只要火鹰能顺利归来,我就安心了。”
“主人放心,无论如何火鹰大人都会马到功成的!”
“恩,你速去提醒一声,让他们一定要小心华山的人,千万不可卤莽。”
“是!”那人得了命令,匆匆而去,消失在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