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
“道长,您也知道天道之说么?”
雷霄子双目微闭,淡然一笑,“天道,只是曾听闻师祖一提,贫道道行浅薄,并未亲见。听说这天道之上汇集了五行险阻,更有世间奇术为障,布的是上古奇阵,铺的是九天玄石。莫说上得昆仑,就是踏上天道,也需要无边勇气。”
“天道之难,其一便是因为有去无回,只要踏上一步,不到昆仑便无路可回。”楚母黯然,目光飘烁,“那道上九天玄石乃是上古之物,非世间之人所能践踏,不论是神、魔、妖、人,只要在天道上倒下便会被九天玄石收去元神,落得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说到此处,楚母勾起了伤心往事,两行清泪再次挂上脸颊。
可怜当时的翠娘在弱水禁地心碎不已,每日向上天祈祷能见上爱人一面,却不知这一面却是她情劫的第一关。
后生踏上天道之时,猰貐圣母早已将一切看在眼中。她并不想为难这个后生,只是想让自己的女儿躲过命运的一劫。她知道,万古仙佛神魔,最难过的便是一个情字。
有道是“一朝劫起隔阴阳,自有千古浩劫生。”多少三界大难皆是缘情字而起,缘情字而灭。作为一个母亲,猰貐圣母只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只要女儿无事,她宁愿让翠娘一生无爱。
踏上了天道,后生只觉得天旋地转,原本的小路转眼间变成通天大道,周围的树木花草不知何时高耸天际,路上原本的碎石如同一座座高山一般挡在眼前。
这,便是第一障。
后生看着这一切的变化,释然地一笑,他知道自己没有走错,这就是传说中不可逾越的昆仑天道。
埋头苦行,他爬过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磐石。虽然平日里是穷苦出身,后生吃得苦出得力,却觉得手上如同火烧一般,脚底的草鞋更是很快就磨穿了底。看看周围,他几乎没有移动一般,周围的树木,甚至花草都一般无二!
继续前行,后生不再去看周围的事物,他知道以自己的速度根本不需要路标。看看通天大道,这只是第一障而已。
可是这些难不倒后生,他要的只是履行自己的承诺,纵使是死在这里也是一种解脱。
猰貐圣母黯然,静静地在三星圣女身后看着一切,一晃便是一天一夜。
“圣母。”三星圣女其中一人开口,问道:“可需要再给他少一点障碍?这样下去,恐怕这个人间小子上不了三五丈便会倒下。”
猰貐圣母思量许久,闭目感叹,莫非这便是躲也躲不过的命运么?
“不用了。”她看看艰难而行的后生,言语之中透着些不忍,“前途更加险恶,一个凡人恐怕是枉送性命,只要他心生悔意,你们就代我放他回去吧!”
说完她转过身去,心中隐隐做痛。
“圣母!若是,若是这后生不肯回头,宁愿死在天道呢?”
猰貐圣母闻言一震,象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大步而去。
“如果真的是命运的安排,带他的尸体上昆仑!”
弱水禁地外,猰貐圣母支开守卫,独自一人看着面前的一切。艳阳照耀大地,却始终照亮不了这块千古死地。莫非自己做错了?莫非苍天的安排是另有深意?
她停在囚禁女儿的地方思绪万千,统领妖界数千年,大小事物无数,她从来没有这般无奈。
“夫君,你到底在哪里?”翠娘看着身边的弱水憔悴不已,她早已哭干了泪水,哭断了肝肠,仿佛只有跳下这弱水之中才是自己唯一的解脱,“你不爱翠娘了么?你说过你会爱我生生世世,永不言悔!夫君,你到底在哪?你可知道翠娘每日都在想你,念你?翠娘不相信什么千古情劫,我宁愿与夫君一起。如果是因为翠娘是猰貐之后,翠娘宁愿投下这三千弱水,只希望来世为人,能与你白头到老。”
“丫头,我的傻丫头!”猰貐圣母在心中暗暗想着,整个人贴在石壁上默默流泪。身为妖界的最高存在,她第一次这么颓废,这么伤心。
天道之上,后生的凡体早已被九天玄石折腾得遍体鳞伤。这些上古之石甚至比高高在上的大神们更加霸道,它们不能容忍一个凡夫俗子的践踏。九天玄石悄悄加重后生的重力,让他的每一步都更加吃力。
终于,在第三天的朝阳升起的时候,后生的身体开始摇晃——他坚持不住了。
这一切被三星圣女看在眼中,数千年不曾感慨的她们也为之动容。
“翠娘,我来了,如果我的这一生只有这么短暂,就让我们来生再会。”他摇了摇,双手撑上磐石,感到一股难以言表的灼热顺手之上,疯狂地腐蚀着他的身体。
再一次,后生站了起来,他仍然还没有看到路的尽头,身边的景物他不敢看,惟恐一看之下会失去意志,再也站不起来。
“苍天,我们到底错在哪里,你要让我们天地相隔!”
后生的意识开始模糊,什么天地神仙在他的眼中都不再高贵,因为他们只是高高在上,从来不管人间疾苦。
“到底为什么?梁祝可以死后化蝶,至少可以生死相随,为什么连这个机会你也不给我们?高高在上的诸天神佛,你们到底看没看到,你们到底有没有感情?”他实在是无力再踏一步,模糊的意识勉强可以支撑着站立的身体,放声长笑,他指着昆仑天道破口大骂:“什么上古大神,你们枉有开天之力,只知道妄自尊大,这条所谓的天道根本就是你们毫无人性的罪证!你们就是泯灭人性的畜生,根本就是不懂世事的白痴!你们混蛋,你们。”
刹时间惊雷初现,风云滚滚,倾盆大雨如同铺天盖地般汹涌而来。
“不好,赶快通知圣母!”三星圣女其中一人大惊失色。
“不用了。”另一人说道:“他这是触动了上古大阵,就算圣母来了恐怕也救不了他。”
禁地之中,猰貐圣母也是大惊失色,杀那间她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不管这是不是命运的安排,她不能让女儿恨自己一生一世!
当猰貐圣母带着翠娘赶到三星圣女的祭坛,只见祭坛上的通天镜中早已看不清后生模样,无情的大雨夹带着细小的冰雹蜂拥而下。
翠娘看在眼中,刀绞一般的心痛让她说不出半句言语。她知道,天道上的一切阵法已经尽数启动,这些大雨正是要一点点击破他的意志,让他自愿献出自己的七魂六魄!
“娘,娘!”翠娘看向身边的猰貐圣母,她知道自己唯一可求的人就是她了,拉住猰貐圣母的衣角,拼命摇着,“娘,您是圣母,您一定有办法的,您一定可以救他的对不对?”
“孩子。”猰貐圣母凄然,无奈地说:“这是他激怒了天道上的神灵,才会激发我关闭的阵法。”
“娘,孩儿知错了,娘,孩儿求您救他!”
“为娘。”猰貐圣闭目不言,数千年来,她第二次流下眼泪,“除非他倒下去,为娘无能,面对上古大神布下的禁制,为娘!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不!不——”翠娘不能相信这一切,但母亲那张无奈的脸让她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通天镜中,后生的脸上是一个柔弱书生不该有的坚毅,他仰天而笑,扭曲的表情竟是说不出的享受。
“来吧,来吧!”后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天大喊道:“把你们的神力都用来摧残我这个无名小辈吧!”
他,终于倒了。
他,如同一座傲然挺立的高山,在轰隆作响的闪电中无声倒地,却是那般震撼人心,让每个人都为之黯然。
他,带着自己对爱人的承诺含笑倒去,那一刻,他无比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