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的神话,永生的诱惑啊!
那时节,天还蓝的透亮,水还清的透彻。
只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多少年了?时光飞逝,岁月如梭,一茬一茬的村民生老病死,一年一年的光阴一成不变的轮回着,旧日的所有人所有痕迹早已经消失不见了,遗留下来的只有脑海中那么一些残留孤独的回忆。那回忆中的旧时光,幸福中总是铭刻着极度悲伤的战栗。
那个时候,腰肢还如同娜渡河边那两排婀娜多姿的柳树,红唇饱满,额头光洁,美目流转,一身水色的衣衫欲盖弥彰的披在纤长的腰身上,行动处牵动了多少男人惊艳的眼光,引来多少女人嫉妒的眼光。
常常坐在娜渡河边,靠着柳树,在澄澈的河水中顾影自怜,抚摩着自己浓密的青丝了细腻的脸蛋,暗自对着河水中春波荡漾的自己妩媚的笑。
男人们趋之若骛,多少媒人受人之托前来提亲,但是所有的人都被一口回绝了。父母忧愁的目光恳求的望着她,问她究竟想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她笑了,她对着镜子中自己桃花一样绽放的容颜宠溺的眨眨眼睛。
何必要嫁人?
她谁也不爱,谁也不想爱,她只爱自己。
世上还有什么样的男子能够配的上她这青春的妩媚的风流人物?
没有人。
她坐在水汽蒸腾的浴桶里,鲜嫩的红唇红的那么娇艳。她低下头,樱唇轻轻衔起一片飘在水中的花瓣。她纤纤十指撩起水花浇在雪白的肌肤上,一颗颗浑圆的水珠从她滑腻的肌肤上滴下来。她细细的抚摩着自己,她被自己的美丽陶醉着,陶醉到她忘了,有一天她也会慢慢老去,老到齿危发秃,老到脸上的皱纹像核桃一样沟壑纵横,老到没有任何人的目光再为了她而停驻。
突然有一天,当她早上起床,像往常一样心不在焉的坐在梳妆台前梳理自己的一夜倦容时,她恍惚看见有一丝白发无耻的夹杂在她那一头引以为傲的乌发当中。她大惊失色,忙喊来娘,娘仔细的看了看,叹了口气。
娘说,女儿啊,算算你今年都已经二十有四了!爹娘一直拿你当心头肉,你不想嫁人,爹娘也从来没有勉强过你。可是女儿,人总是要老的,女人尤其老的快。趁着年轻美貌,赶紧找一个好人家。韶华易逝啊,等你人老珠黄的时候,难道你要爹娘养你一辈子吗?
她呆呆的坐着,小脸苍白。
她细心的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那风流妩媚的眼角眉梢也一点点爬上来很多丑陋的细纹。
原来青春就像娜渡河的河水,从来都是一去不再回头的啊!
她开始焦灼不安。
她开始想到,年复一年,她那柔嫩的肌肤将会渐渐失去光泽,她那流转的眼波将会变的呆滞,她那光洁的额头和脸颊将会布满可怕的皱纹,她那婀娜的腰肢将会变的臃肿而僵硬,她那饱满的红唇将会干瘪的就像枯萎的树皮!
这是多么不能容忍的事情!
她焦灼的过了一天又有天,她恨不得抓住流失的年华,让时光永远停驻在她还年轻漂亮的那一刻。可是这一切是多么的徒劳,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了他,一个偶然来到娜渡村的外乡人。
他并不是个出色的男人,甚至是平凡到有些委琐,即使一身华服也掩盖不住他那充满****的眼神。见到她的那一刻,他愣住了,他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眼前这个天生尤物,男性的欲望毫不掩饰的从他那双小眼睛里透射出来。他那猥亵的眼神,就像长着触角一样挂在她的身上,试图把她那单薄的难掩春色的衣衫扒光。
真是一个脑满肠肥的小人,她不屑一顾的想。
但是他竟然来她家提亲了!
起初她是轻蔑的拒绝了。一个有几个臭钱的外乡人竟然也来打她的主意!
可是一个月亮高高挂在树梢的夜晚,他在娜渡河边拦住了她。
他问,你相信永生的传说吗?
一瞬间她的目光一震,但很快恢复了常态。
她说,你让开!
他说,你相信永生的传说吗?我信。
月色中他的小眼睛中灼灼的闪着诡异的光,亢奋的有点神经质。
她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搓了搓手,兴奋的说,难道你不想留住你这美丽的容颜吗?永远的留住!他顿了顿,小心的观察一下她的脸色,你将会永远这么美丽,永远这么年轻,永远活着!
她的心脏瞬间一阵难言的抽搐。
但是她依然平静的说,让开,我要回家。
他让开了,但他还说,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但我不会放弃你,我会用事实证明给你看!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只是黑夜中她的脚步有些急促有些踉跄。
多年以后每当想起当时的情景,她都会极度幸福,却有极度的悔恨。她就在这幸福和悔恨中被折磨了好多好多年!
真的是好多年呀!
多么短暂的美好时光!
多么漫长的痛苦时光!
“唉!”一声苍凉无比的叹息好象凝聚了千百年的酸甜苦辣,重重的响在这个余辉灿烂的黄昏,惊醒了正在休息的三宝。
三宝抬起眼睛,看看庙宇外面血红的残霞。
村庄里隐约传来嘈杂声,三宝侧耳倾听了一下,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站起来,顺着田间小路朝着村庄走去,夕阳在他身后把他那浓黑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他踩着自己的影子,踏着满地的泥泞一步步朝村子里走去。
嘈杂声越来越近了。走近村口,三宝看见村民源源不断的朝着秦舞家涌去,神情激动,举止亢奋,有些村民手中还拿着镰刀等农具。秦舞家的家门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人头攒动,水泄不通。好多孩子爬上树枝,攀上房顶,瞪上破败的断墙,兴致勃勃的围观着。他们激动的喊叫着:“杀死那个怪物!”
“对,杀死他!就是他给我们全村带来灾难的!”
“杀了他!”
三宝静静的站在一旁,饶有兴趣的观察了一会。没有人注意这个小小的孤儿,他咬了一会手指,就起身退到一旁,避开众人。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三宝抬头看看东方,第一颗星星刚刚从地平线下冒了出来。
该动手了。尽管现在还不是最佳时辰,却是最好的时机。夏初他们全被困在了秦家,没有谁来阻止他了。于是他伸出小小的手臂,极力张开,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他胸膛发出来,片刻之间,无数小小的火球就从各个人家的院子里突然升上天空,悬浮在夜色里,然后一齐朝着三宝涌过来!
眼看着无数的生魂就要被他吞噬了,三宝苍白的小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只是还没等他张开口吸入生魂,就觉得背后一震,一股闷痛从胸口传来,三宝一下子散了功。生魂纷纷消失在了各自来的方向,三宝吐出一口紫黑的凝血,捂着胸口正要回头,一阵飘渺的铃声忽然在耳边响起,三宝只觉得精神开始恍惚,肉体有点不受支配的僵硬起来。
三宝艰难的回过头来,脖颈僵硬。
他看见一个陌生的老人就站在他的身后,炯炯的眼神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的灵魂剖开。那老人手里摇着一只铜绿班驳的铃铛,口中念念有词。
“你,你是什么人?”三宝又吐出一口紫黑的血块。
老人三撇黑髯在胸口飘荡,身上竟是一身宽松的白色暗花对襟绸衫,看起来仙风道骨,不怒而威。
“以后你会知道的,”老人说着,手上加紧了摇铃,“现在我要封住你的力量,我不能看着你残害这么多的孩子。”
“呵呵,”三宝阴沉的笑了一声,“凭你,未必就能封住我吧!”三宝说着,深深的呼吸一口气。他的全身渐渐发出一曾黑蒙蒙的氤氲光芒,黑色越来越浓,像个透明的黑色蚕茧一样把三宝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然后他猛然发力,黑色光芒喷薄而出,朝老人攻来。老人闪身躲开,只是这么一瞬间,等老人回过头来的时候,三宝已经消失不见了!
老人叹了口气。顾不上追赶三宝,急匆匆的来到了秦舞家的门前。
人群依然亢奋而疯狂。秦家两扇黑漆大门紧紧闭着,里面寂然无声。村民中有身强力壮的青年已经翻上了秦家的墙头,骑在墙上叫嚣着,马上就要进入秦家院子里了。
忽然墙头上有一个人大喊:“他们出来了!”
人群慢慢静下来,片刻之后,黑漆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秦舞抱着那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走在最前面,动作僵硬目光呆滞,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夏初夏落于雷还有小宝神情戒备的走在她的旁边,隔开攒动的人群。
“杀了它!”不知道谁大喊一声,村民回过神来,又开始蠢蠢欲动的包围上来。
“慢着!”于雷伸开双臂拦在大家前面,虎视眈眈的望着眼前亢奋的人群,“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最前面一个虎背熊腰的村民恶狠狠的挥挥手中的长柄锄头,“自从你们来到我们村,出了多少事情?先是好几家的孩子莫名其妙的变的痴呆一样,然后秦家一家人出了车祸,紧接着又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大雨,下雨的时候,我们都看见漫天的火球!现在你怀孕才几天就生下来一个孩子!天知道你们还会给村里带来多少灾难!这个孩子一定是个鬼胎,我们要杀了它!”
“对!杀了它!一定要杀了它!”
震天的喊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夏初和夏落以及小宝把秦舞和孩子保护起来:“别激动,你们听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领头的村民高喊一声,大踏步走上来,眼看着于雷和夏初他们就要抵挡不住了,秦舞忽然说话了。
她平板的淡漠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振聋发聩,致使骚动的人群一下子平静下来。她单调的声音回荡在黄昏的夜空,带着磁石般的味道:“春天路两旁的梧桐树开满了鲜嫩的花,粉红粉红的,就像一个个柔软的毛茸茸的喇叭。它们纷纷落在脚下,干净的小路上,淡黄的花心,充满肉质的花朵被一双双脚碾的凌乱,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令人陶醉的芬芳。”
秦舞慢慢的说着,人群彻底安静了:“春天多风,明净的蓝天上各色的风筝飞的很高很高。青草和庄稼的嫩芽被很多双脚踩碎了。草汁的清香也一样沁人心脾。”
秦舞说:“河水在脚下流。”
秦舞原本呆滞的眼珠忽然泛起一丝活气,她顺着人群一个个的望过去:“你们还记得那时候的械斗吗?”
人们愣住了。
秦舞忽然诡秘的一笑,眼波流转,竟然有许多妩媚。这妩媚呈现在她那满脸妊娠斑还未消退的容颜上,令人有些头皮发麻,就像看见魔鬼的微笑。
人群中有些人的眼神变的躲闪起来,原本牢牢举起武器的手就有些不那么坚定了。
秦舞的声音渐渐有些变调了,变的很陌生,却又很甜,甜的让人觉得浑身都是甜到发软。村民们暴烈的眼神在这话音中一点点变的柔和,他们都垂下了手中的武器,默默的低下了头。
秦舞继续说:“其实你们都知道,并不是我们的到来才引起了这些异变,充其量我们只不过是个导火线。是你们一直不愿意去正视很多事实,是你们的姑息造成了现在的局面。纸,是永远包不住火的。”
很多人悄悄的退走了,一些不明就里的小孩子也被这异样的气氛感染的不敢大声喘气,悄悄离开了。到最后只剩下几个妇女远远的站着,窃窃私语的望着这里,就连那个身着白稠衣的老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声不响的消失了。
“呜哇!呜哇!”秦舞怀里的小孩突如其来的发出一阵哭声,吓的所有人浑身一颤。这奶声奶气的哭声穿透了静谧的夜,秦舞忙扒开怀里的襁褓,几个人都凑上来一看,那个貌似普通的婴儿,使劲皱着小脸哭着,却没有一滴眼泪,而它那沟壑纵横的额头下面,两只眼睛并没有紧闭着,却奇异的半睁着,间或闪出一点狡黠的光芒。
又一个深沉的夜。
有什么故事总喜欢在深井一样难以捉摸的夜里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