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阳光正好,可自他走后,常青宫又恢复了往常的冷清。
“他不该来。”
雁容是这么想的。
秦束不该来,他猜到了自己不是真的雁容,那么也该猜到是谁下的毒。既然猜到了,又何必来常青宫找她帮忙呢?他来会不会另有原因?
雁容想起了刚进宫时老嬷嬷说过的一个有关常青宫的故事。那时,老嬷嬷在给一帮小宫女讲解宫规,顺带提到了常青宫。老嬷嬷说常青宫是不能乱入的,这是定下的规矩。后又有小宫女问起原因,老嬷嬷只说是皇上下的指令,已经封了很久了。
后来,雁容也是听宫女们在讲,常青宫内曾住着一位妃子。妃子进宫,皇恩盛宠,怀胎十月,宫殿建成,生下皇子,封赏无数。这些都羡煞旁人,后来不断地流传开来,皇上似乎并未对一位女子如此倾心,后宫之中,唯此一位。
可后宫人心叵测,进宫后的妃子,好运也到头了。在得知最后的结局是母子双亡后,雁容低头感叹了一下。
正如雁容所说,“我怎么觉得凶手就是你呢!若你不带她回宫,自然不会引起后宫妃子的嫉妒,也就没有指使下毒之说了,您觉得呢?”
若先皇不带妃子入宫,那妃子就不会含冤而死。杀妃子的凶手,不是别人,就是先皇!想着雁容望向了藤架上的小黄花,幼嫩的黄花在微风中点头。
“怎么,你也知道这个故事。”
佳人轻问,花儿无语,再望时一颗晶莹的露珠从花萼中滚出。硕大的露珠带着花朵的芳香,从嫩黄色的花瓣上滑下。小黄花颤动了一下,最后露珠没入花旁的绿叶中。又不是清晨怎么会有露珠,这应该是德公公浇的水吧,雁容是这么想的。再叹一声,感染瘟疫的妃子终是殁了,徒留这一座冰冷的宫殿。常青宫再也不是四季常青了,妃子死后,皇上下旨封宫,当初的皇恩浩荡,换来的又是什么呢?算一算都快二十多年了吧。
也许,命运这是这么爱捉弄人。想起德公公初来常青宫时,说是皇上想请她到永安宫走一趟,有位女子昏迷不醒,皇上想请她过去。
当时雁容拒接了,虽然她精通医术,可是她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这场命运的交换,不允许双方反悔,同样也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可是德公公又说,那个白衣女子认识自己,知晓自己的名字。起初还以为是巧合,可是当德公公说那个白衣女子当着众人的面问皇上“我丑吗”之类的话,雁容一下子就懵了。是她,肯定是她,只有她才会那么在意自己的容貌,那个和自己交换命运的人,她不能死。
她还活着,她还没有死。在得知她昏迷在永安宫后,雁容飞快的赶了过去。可是看过后,绣榻上的白衣女子并非是她。
又是一位被带进宫的悲苦女子,秦束会不会像要挟自己一样来要挟她呢?雁容在心底深深的惋惜,后宫之争,即使你无心参与,也会被莫名的卷进去,救醒了她又能怎样,还不是会沦为最后的牺牲品。
所以雁容决定和秦束谈条件,第一件事是让秦束好好珍惜雁月,这是为了雁容才提的条件。不管妹妹变成什么样,做姐姐都会原谅她,哪怕她纵火杀自己,雁容也会原谅的。看得出雁月爱秦束,所以代为姐姐,提出了这个条件。至于第二个,雁容早就想好了,想要真的解救这位昏迷的白衣女子,只有让秦束离开她,放她走。
可没想到秦束会突然间问自己,“让朕好好珍惜丽贵人,你们两个还真是亲姐妹,那你呢?你不要些什么吗?”
“朕问的就是你,不是那个雁容。”
雁容一再的回避否定,可秦束一再的询问。一忍再忍的自己再也忍不住了,终于留下了眼泪,这是忏悔的泪水,双手沾满鲜血后悔恨的泪水。
这五年,一直都装的很好,可为什么会被秦束看出破绽?
看着秦束握住自己的脚踝,将一只青花溪水绣花鞋脱去,雁容并没有生气。原来是鞋子出的差错,他观察的还真细致,想想自己装了五年了,也累了。
秦束问她为什么要和雁容做交易。命运的交易,各取所需,为什么要把她与雁容的交易告诉第三个人,更何况她不相信秦束。
可秦束终归还是厉害,不仅知道她不是雁容,而且还知道她是谁。
“难道你不是男的?男扮女装还流眼泪,为了演好这场戏,还真是辛苦您老人家了。”
瞒不过他,秦束已经知道了,知道自己是谁了。可自己还需要以雁容的身份活下去,直至完成那个命运的交易,然后就可以谢罪了。
“第二件事情就是放她走。”想来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后宫险恶,不该再让一个无辜的人卷进。
可是,雁容想的过于简单了,秦束是什么人,雁容当然明白,想要让他遵守条件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只有让他知道强行的留下她只会伤害她,只会失去她。
为了不让悲剧重演,雁容决定对白衣女子下毒。其实也不是毒,雁容只想要提醒秦束,不管皇宫还是东陵苑,只要不放走她,就会有更多的人来毒害她。
秦束一直解释不通的就是自己怎么会知道她对花粉过敏,在听到秦束说这话时,雁容在心底笑了。这不需要知道,雁容下毒只是为了吓唬秦束,让秦束知晓把她留在身边迟早会害死她的,至于别的,雁容没有多想,她才不愿意为了吓唬秦束,让一个无辜的女子受伤害。
走进屋内,雁容拿起了花茶旁的玉瓣,秦束你应该反过来想。要证明是雁容下的毒,就要解释她是怎么知道拂尘牡丹对花粉过敏,可是雁容下毒只想提醒秦束,让秦束履行诺言,她也不想伤害拂尘牡丹。
花粉是从筛子中晒着的花瓣上提取出来的,再经过一系列的处理制成,这些对于精通医术的人来说没有一点难度。
在救治拂尘牡丹时,雁容清楚的看到她左侧锁骨下一朵妖冶的牡丹花。不用细推就知道,她是个爱花之人,所以身上才会有花的刺青。试问一个爱花之人,身上拥有牡丹刺青的人,怎么会对花粉过敏,所以雁容只知道她不对花粉过敏,才会选择用花粉。而秦束这么小心的一个人,他自然也不会让她服用撒有花粉的核桃黑米糊。
那位端来核桃黑米糊的仆人,也是雁容未进宫前认识的。仆人憨厚老实,在雁容救治其老父亲时,就说要报恩,当时雁容回绝了。仆人家境不是很好,又有一位老父亲要照顾,在雁容进宫后,就推荐他去东陵苑当仆人。期间与仆人也有书信来往,雁月没有死的事情仆人原先就告诉了她。得知后,雁容很开心,便回信让仆人好生照顾雁月。
一切都是那么的合理,雁容下的并不是毒,她是在提醒秦束要遵守两条约定。第一个条件,让秦束善待雁月,命运交易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
碎落的玉瓣在雁容的手里格外显眼,屋内雁容发出了一声叹息,“秦束你不该来,你已经知道我就是指使下毒的人了,为什么还要到常青宫来呢?”
她猛地抬头,想起秦束自言自语的一句,“如果父王能觉悟,那该有多好。”
原来是这样,二十多年前的妃子和那个白衣女子不都是被人带入皇宫中的吗?只是两人的结局不同,秦束懂得了放手,可是先皇却不能觉悟,所以秦束才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之前怎么也撵不走他,在雁容说道皇上您才是凶手时,秦束突然就要走了,这不是很奇怪吗?再加上秦束的性格,怎么会放走那个白衣女子?除非是他经历过那种失去的痛苦,只有经历过痛苦的人,才懂得放手。
可秦束是怎么经历的呢?他站在苗圃良久,究竟是为了什么?几乎是没有思考,雁容断定当年的妃子就是秦束的生母,那个雪夜中的婴儿并没有死,他还活着,好好的活着,他就是秦束。
只有站在亲生母亲的坟前,秦束才会落泪。
秦束原来也会哭,我是没看到,不过被雁容看到了。总觉得很搞笑,秦束流泪会是怎么样的?感时伤春的君王,这不符合秦束的性格,还站在苗圃中,对着瓜果蔬菜悲伤,这要是传了出去,小贩的丝帕是不会再有人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