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云衣、千品珍珠都被焚烧殆尽,与之一起的还有那件锦绒大衣。瑜嫔在世时没有提问起锦绒大衣的所属之人,只是在某个夜晚,点起一盏宫灯,然后独自缝补着衣袖口的磨痕。
皇上多日未来,瑜嫔早已猜到了。空自对月,紫淑清唱一曲,没想到宜贵妃连自己都不放过。在得知瑜嫔有身孕后,宜贵妃特意前来看望,还询问了瑜嫔的口忌。可谁知不久后宜贵妃就摆了个赏菊宴,虽说是借观赏之名宴请,可谁知会变成这样。本是无家人,一入深宫门,怜爱有何人?皓月当空,曲调清冷。
秦束孤身独立在苗圃边,这里也曾是他母亲清唱的地方。那个被德公公抱走的男婴,正是现在的君王,他还没有死。二十三年前,是瑜嫔用自己的命救了的这个男婴,他就是现在的君王,他就是秦束。
“皇上来看您了,您看见了吗?”不知不觉,常青宫门口的德公公已是泣不成声。
死人都是要送往乱葬岗的,而瘟疫死的人,会有专门人去统一焚烧。德公公也是用银子买通了前去焚烧的老嬷嬷,并买了棺材纸钱,去送瑜嫔最后一程。入殓时,瑜嫔只裹着一条单薄的寒被,身上也没有什么配饰,想当年进宫时的春风满面,现在可谓是死的凄凉。
“瑜嫔娘娘,您看见了吗?皇上就在你的坟前。”就是这里,秦束站的地方,二十三年前,德公公亲手将瑜嫔葬在了常青宫中,那个深夜浅唱的地方。
没想到一瞒就是这么长的时间,为了救那个襁褓里的婴儿,德公公把他放在了封锁的常青宫里。常青宫没人出入,也方便自己照看,可是婴儿的啼哭声不止,想想还未满月就失去了母亲,这孩子也真够可怜的。啼哭声终于引来了麻烦,宫女们私下议论着常青宫中的异样,有人还说是瑜嫔娘娘的亡魂。德公公也是将计就计,之后就发生了接二连三的闹鬼事件,后来就没人敢违命踏入常青宫了。那个婴儿也在宫内顺利的度过了人生的第一个寒冬。
苦难的时期终会过去,冬天过后就迎来了春天。
开春时节,怀孕八个月的茹妃在用过膳后,突然说肚子痛。洪太医及时赶来却没能保住肚里的孩子,好端端的怎么会早产。洪太医走时瞥见落在绣枕上的一颗银珠,就问宫女这绣枕从何而来。宫女说这红花鸳鸯苏绣枕是皇后娘娘在得知茹妃怀有身孕后送的,还说绣枕可以安神利眠。洪太医在得知是皇后娘娘下的毒手后,就没敢再问下去,对于此事也装作不知。
没过几天,茹妃娘娘特意来找洪太医,让洪太医不要将自己早产的事宣扬出去。洪太医问起原因,茹妃娘娘没有正面回答。想到早产之事牵扯到皇后,洪太医也不敢多问。之后茹妃顺产,而且还是个男婴,皇上得知此事后龙颜大悦,日后更是对茹妃恩宠有加。
男婴时常啼哭总要人抱,有一次,皇上在哄他睡觉时,看着红嘟嘟的小脸蛋,莫名的想起了死去的瑜嫔。都说男子像母、女子像父,怎么这个孩子会像瑜嫔呢!踌躇间思绪涌上,想想瑜嫔的孩子倘若能活到现在,应该也差不多大。那个在楼坊里独自吟唱的歌姬,那动人心弦的浅唱,想起来还是彻夜难眠。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孩子长得像瑜嫔,所以皇上才给他取名为秦束。束与淑,听上去好相似呀!
在一次奉茶时,德公公听见了皇上的自语,说这个孩子长得像瑜嫔。想来也真好笑,这就是瑜嫔的孩子,他长得怎么会不像瑜嫔呢?可这孩子也有几分长得像皇上,难道皇上就没有发现吗?
茹妃在得知痛失孩子后悲痛欲绝,可让她更加伤痛的是只皇后送来的红花鸳鸯苏绣枕里藏有水银。在怀孕期间,皇后来看过茹妃,茹妃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喜欢苏绣红枕,没想到第二天皇后就派人送来了。茹妃也很欢喜,瞧着绣枕笑了半天,可是更没想到的是,自己视为珍宝的绣枕里竟然暗藏有水银。若不是因为细小的银珠从绣枕的金丝边处渗出,茹妃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的。自送来那天,茹妃就枕其安睡,水银蒸发,没入空中,茹妃娘娘怕是吸入了大量的有毒空气,才导致早产的。
孩子没了,好端端的就没了。即将成为一个母亲的茹妃,怎么也接受不了。宫女送来晚饭,茹妃只是招呼她出去了。若能有一个孩子,哪怕不是自己的,哪怕是个女孩子,茹妃也甘愿抚养。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德公公踏雪前来,怀中还抱着一个男婴,这莫非是天在怜她!在德公公说明了男婴的来历,茹妃娘娘很快就同意了抚养。为了不让别人怀疑,她还特意去了一趟太医院,让洪太医不要将自己早产的事宣扬出去。
怀胎十月,正常临盆。茹妃娘娘怀的还是个男婴,男婴出生面红体润,并无半点缺陷。皇后得知此事也很奇怪,水银不是可以致畸的吗?难道这是天意,上天要让茹妃生下这个男婴。
暖阁中,皇上送来的赏赐堆积如山,凤钗金鸾、云纹绫罗、锦衣绸缎,这些恩赐一点也不亚于瑜嫔进宫怀孕后的封赏。可这些能换回肚中孩子的命吗?砰的一声,赏赐的东西被摔得个粉碎,踏过地上的碎片,茹妃从奶娘手里抱过男婴。皇后娘娘是你逼我的,总有一天我会将这个孩子抚养长大,然后告诉他真相,让他来为我死去的孩子报仇。
最终茹妃之仇还是报了,秦束登基,赐皇后白绫,赏宜贵妃毒酒。而现在的茹妃正是越朝的太后。
后宫恩怨,永不止歇,真正能得到皇上宠爱的人又有几个,到最后还不是成了青冢里的森森白骨。二十三年后,男婴长大了,不知茹妃有没有告诉他全部的真相。在来时,秦束就问起有关常青宫的故事,怕是全都知道了。
已来多时,德公公一直看着站在苗圃旁的君王。
一身龙袍,金冠束发,还真有先皇当年的飒爽英姿。先皇为什么就不能相信瑜嫔呢?听得外面的谣言,就认定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这样对瑜嫔也太不公平了。正当德公公思索之时,君王正好迎面走来。
“是时候了,回宫吧。”君王淡淡的吐出话语,嘴上是这么说,可心里不这么想,秦束对此地还是无限留恋的。再看一眼倚门的女子,她也正看着他。两人相望无言,没过多久雁容便回屋了,秦束自是冷笑道,“德公公,我们也该回去了。”
“是。”德公公缓过神来,连忙将脸上的泪给擦干,呜咽着嗓子说道,“皇上摆驾回宫。”
雁容回到屋内,却见一片玉瓣悄然的安放在了花茶旁。这玉瓣从筛中掉落,被秦束捡起后,一直被他捻弄于手,怎么这时倒想起了放下。
许久之后,美目还是凝视着玉瓣,雁容的脸色变得越发的难看。他知道了,指使下毒的人是谁,只是当着她的面故意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