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觉得呢?对于雁容的问题,君王安静了下来,似乎是不想正面去回答。回忆起皇城南门口的离别,那个在城门口离去的背影是多么的熟悉。
那日城门合起,他透过最后的缝隙看到那位白衣女子正对城门招手,只可惜她没有发现他就在城门后。
“如果不想死的话,就给朕滚。”
“把你的丝帕拿去。”
君王的话不带任何温度,是多么的伤人。城门合十,隔断了君王的深情,缘分就是这么浅,刚遇见就别离,他脸色沉淀,独自登上城楼。
为什么来了也不见她最后一面,为什么连句告别的话都不说?
想起德公公说过的话,秦束暗自冷笑,朕也想见她,也想和她告别,可就是怕这一见,就再也舍不得放手。而把她留在宫中,今天一碗核桃黑米糊,明天一杯晶莹玉肴酿,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去害她,所以朕只能放手,朕只能让她走。
“不见是最好的离别,朕不想束缚她,更不想害了她,所以只能放她离开。”
微风拂过,白纱飘落。没有谁能成为秦束的牵挂,可她却是他唯一的牵挂,雁容过后,君王的心又多了一个人,这一次真的是他的弱点。
凶手真的是朕吗?冷暗的常青宫中,秦束缓缓的叹了一口长气,“你放心,既然你让她醒来,朕就会遵守你开出的两个条件,所以朕会放她走的。”
白木圆凳上雁容迟疑了一下,后又继续说道,“是吗?没看出来。真没想到你还挺守信用的,看来是我多虑了。”
雁容的话语里带有些嘲讽,秦束听得出来,雁容是在讥讽自己,而他又不何尝在讥讽自己。对于信用,之前和小紫讨论过,我也插不上什么话,只好默默的看着。
君王的冷眸里万般不舍,可是那个突如其来的白衣女子已经走远了。回望双手,空空如也,她的面纱也没了,不在了。
“这么多年了常青宫还是没变。”淡雅的笑容浮现在君王的脸上,秦束环顾了四周,轻缓的说道,“是朕变了。”
雁容莫名的看着自言自语的秦束,他突然就变得很奇怪,在浏览过屋内布置后,秦束竟然走了。在走之前,君王还留下了一句话,这就是他此行前来的要事吗?屋门口,雁容静静倚门,注视着君王孤独的背影,他说让她来调查下毒之事,这真的是他此行的目的吗?当然不是,我很清楚秦束此行前来定有要事请求雁容相助,这事与下毒无关。
苗圃、藤架、筛子、木桶,这些都好熟悉,那个曾经住过的妃子,她的亡灵还在这里,守护着世世代代在常青宫中居住的人。苗圃中的嫩叶摇曳着身姿,藤架上的小黄花在喝饱水后更显娇嫩,这幅场景多么的熟悉。
秦束停留在苗圃边,似乎这里还有他的回忆。等候在宫门外的德公公意味深长的说着,“瑜嫔娘娘您看见了吗?皇上来看你了。”
那夜大雪,那个无法弥补的遗憾,现在算是弥补了。宫里人说常青宫阴冷潮湿,是因为瑜嫔娘娘的鬼魂缠绕,现在看来,却是阳光大好,怕是瑜嫔的心愿已了。
“皇上真的来了,来看您了。”
德公公手捂双眼,泪水满面。那年冬天,妃子去世,伴随着妃子的离世,宫内上下都穿戴起了白服,白服不是丧服,是用药酒泡过的衣服。那时的德公公也被迫穿起了白服,还带着用药酒泡过的白布口罩,他来到常青宫中,看见宫内的太监们在焚烧瑜嫔的遗物。
一条厚实的棉被扔进了火堆中,瞬间红色的火焰将它烧的只剩灰烬,这不就是自己带来的那条吗?他们为什么要烧掉?德公公想上前阻止,扔棉被的老嬷嬷说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得瘟疫而死的人,有关于她的物品,该烧的都要烧掉,该扔的都要扔掉。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德公公已经记不得烧掉了多少,还能有点印象的是那焚烧时的火焰,火焰冲天,火光直欲刺人眼。大火烧得积雪融化成了雪水,如果瑜嫔靠焚烧取暖,或许她能支撑过那个寒冬。
一场焚烧过后,常青宫内更是空荡清冷。本以为皇后娘娘会就此罢手,可没想到皇上下令封宫,这一封就是二十三年,除了贴上封条,皇上还下令不得任何人出入常青宫。试想若不是有人进谗言,先皇怎么会绝情到此等地步。
二十三年了,多厉害的瘟疫也该消了,可是先皇还是没到过常青宫一步。没有瘟疫之说,是先皇心中的顾忌还未消除。瑜嫔名叫紫淑是窑城玉子舫里的歌姬,是皇上在游历山水时认识的。那日,庞大的龙船来到了窑城,虽已入夜,龙船上灯火通明。深夜,两岸传来歌声,歌声委婉清莹,虽不是首悲歌,却能听出吟唱之人的悲念。皇上听后久久不能入眠,清晨天亮,便派人到两岸的楼坊去寻找昨夜唱歌之人。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一入直至病死,紫淑都没能出宫。宫里风言风语,若是第一次听到,若是一个人传,皇上自然也不会信,可是听多了,传的人多了,皇上不得不信。这位歌姬曾与一个捕鱼人有染,还怀过一个孩子,那孩子在进宫前就打掉了,可是紫淑本命犯贱,在皇宫内也不安分守己,竟背着皇上与一品带刀统领刘侍卫有染。据说,还有过一个男婴。
瘟疫消了,谣言难消,皇后口中的瘟疫,就变成了皇上不见瑜嫔的借口。这几年来,德公公也在四处打听,编造瑜嫔与刘侍卫有染的正是大皇子的生母宜贵妃。宜贵妃这一举铲除了盛郡王安排在皇上身边的心腹,也让瑜嫔失了宠,还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据德公公所知,紫淑和刘侍卫只不过见过一面,恰好被皇上撞见了。那年秋天,宜贵妃的相思殿内菊花正盛,满庭的菊花逆霜开放,垂丝带霜,花色各异,成了一大奇观。宜贵妃就在自己的相思殿内摆起了宴赏,应邀前来的是受宠的妃嫔和皇家的女眷,此外宜贵妃还邀请了盛郡王,说是借此来为盛郡王打了胜仗庆祝。后宫之宴盛郡王本不该参与,可皇上指明宴请,一再推辞的郡王只好答应。
刘侍卫也随盛郡王一同前去,期间宫女奉茶,茶杯不慎滑落,杯内的茶水尽数泼洒在瑜嫔的绫罗绸缎上。寒秋天冷,茶水洒身更易着凉,宜贵妃见着连忙责备宫女的不是,又让瑜嫔到相思阁内换上自己的衣物。瑜嫔见着挨骂的宫女,也心生起了怜爱,即为她求情,又不忘去安慰她。
随从瑜嫔的宫女碧莲在相思阁外等候良久,却不见阁内有丝毫动静。碧莲在阁外叫唤,可是阁内没人回应。就在这时,宜贵妃和刘侍卫正向相思阁走来。
瑜嫔刚退下去换衣,皇上就来了。众爱妃参见后,皇上直径走到盛郡王身边,与他谈论起了战情。西北的战情在袅袅花香中谈闻,着实不太应景。
能看到深秋的盛菊,这是否是天意?盛郡王不该死,他没有战死沙场。与他一同出征的还有心腹刘育,刘侍卫也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皇上和盛郡王谈着正事,刘侍卫被支开在一旁,正巧宜贵妃走上。宜贵妃听闻刘育被毒箭刺伤,伤口还未能完全愈合,便邀请刘侍卫一同前去相思阁取上等的金创药。
刘育的左膀受过敌军的毒箭,毒性虽除,创伤难愈,若是能有皇上赏赐的金创药,对伤口的愈合是很有帮助的,所以在听到宜贵妃说她那有皇上赏赐的金创药时,刘育并没有推托。
碧莲见着宜贵妃来,便急着说明相思阁内的情况,“瑜嫔娘娘进去好久都没有出来,而且里面没有什么动静,会不会出事了。”
宜贵妃故作吃惊,忙推开阁门,却见瑜嫔晕厥在地。换下的绫罗搁置在一旁,而新的衣裳还未穿上,紫淑只穿着一件裹胸,玉臂香肩一览无余。寒秋之季,阁内虽有暖炉,可瑜嫔穿着单薄,在无奈之下,刘侍卫脱下身上的锦绒大衣,为紫淑披上。虽为一品带刀侍卫,可刘育从没见过紫淑真容,在抱起瑜嫔的一刻,刘侍卫真实的看见了入宫女子的真容。
“娘娘失礼了。”
相思阁不做安寝之室,宜贵妃便让刘侍卫抱瑜嫔到自己的寝宫中休息。这计谋真深,从相思阁到寝宫,正好路过宴请之地,不仅皇上看见了,应邀前来的人都看见了。
太医前来,说瑜嫔是对花粉过敏,在相思阁内摆放着多数的秋菊,窗门未开,阁内沉着大量的花香,而瑜嫔恰巧对这过敏。事发之后,宜贵妃自先请罪,皇上痛恨的事情不在于此,自然也原谅了她的请罪。
瑜嫔醒来后,皇上没有多言,只是去常青宫的次数变少了。后来,此事就没人再去提及,也不知刘侍卫后来怎样,听说又被派去西北的战场,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后宫真是个大起大落之地,世事无常,世态炎凉。再想到德公公与瑜嫔的主仆情谊,我又感受到了一丝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