筛子落地,里面的花瓣全都撒了出来,宛如一朵盛开的莲花。
秦束站在原地,正直面对着眼前的女子,淡色衣裳下,女子消瘦了许多,那个倔强不屈,敢直面君王的女子,怎么会是这样,她面容消瘦,脸色泛黄,像是感染了什么伤寒。
雁容的目光没有过多的在秦束身上停留,她提起衣裙旁若无人的蹲了下去,玉手拾起一片片枯萎的花瓣。她将花瓣放入筛子内,时不时还擦着额头细密的汗珠。
此时正直中午,忙活了一个上午,雁容已经累翻了,正要把最后一筛的花瓣拿出来晒时,就恰巧看见了他。皇宫之地,常青宫冷惯了,他怎么会来,雁容没有太在意。
“你来这做什么?”一边慢悠悠的拾捡起花瓣,一边又很闲散的说着,对于秦束的来去,雁容不会放在心上。
她从不称秦束为皇上,这也是我最敬佩的地方。秦束的威严对于她来说毫无用处,她不怕秦束,或者可以说雁容已经死了,一个可以将生死置之于外的人,一个心愿已了的人,一个无牵无挂的人,她还会怕些什么。
就算秦束此次前来是取她的性命,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容妃娘娘,朕想你了,来帮你拾花。”
话音未落,秦束龙袖一甩半蹲而下,与雁容一起拾着撒出的花瓣。雁容感受到身边的一丝温度,方知是他。她没有过多的理会,依旧拾着撒落出来的花瓣。
德公公在一侧看着两人蹲簇于筛子旁,安安静静的拾着枯萎的花瓣,莫名的觉得他们之间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撒出的也没有多少,一片一片的花瓣被拾进筛中后,他们的中央只剩下最后的一瓣。玉手伸出,刚放于花瓣上,就碰到了他的手。
他们正好相对,又同时去捡,双方的手就不约而同的碰到了。他的手放置于她的玉手上,两人一同捡着最后一片玉瓣。
他的手虽未用力,但她能感觉到他手里的那股劲道,就像当初永安宫中,他死命的掐着她的喉咙。这种窒息的感觉,再来一次,又何妨!她很淡然的望着他,眼眸中没有一丝情感,仿佛这个人她从来都不认识。
“放手,让开,你碍着我了。”冷冰冰的话语,实然不像雁容的性格。
玉手伸回,雁容端起筛子,绕过挡路的秦束,向着苗圃的空地上走去。苗圃中花果正盛,小黄花、绿叶儿,在清风中微微摆动,好些个活泼的调皮蛋。苗圃的中央有着一块不大的空地,空地上摆放着四五个筛子,筛子都是由竹子编织而成,看这青葱的颜色应是新制的。
雁容缓步行走于空地处,将手上的筛子慢慢放下。玉肌消瘦,一颗晶莹的汗珠滴落进筛子里,她不断地喘着细气,胸口上下起伏。
衣裳已湿,紧贴于玉肌,衬得身材更加曼妙玲珑。湿透的后背变得格外透明,近侧望去,能清楚的看见里面的白色裹衣。她弯下腰来,用玉手轻轻播散开筛子里的花瓣。腰部弯下,臀部挺翘,她的身体呈现出玲珑的曲线,犹如一把古风古韵的琵琶。
“真像当年的瑜嫔。”德公公在一处轻声的说道,“当年的瑜嫔也是这样,先皇才对她恩宠有加吧。”
现在的容妃娘娘不就是当年的瑜嫔,她们身处冷宫却不甘寂寞,只是瑜嫔比容妃更加悲剧些,自失宠后,先皇从未来看过她一眼。
二十三年前的冬天,大雪下了几天几夜,常青宫中已是白茫茫的一片,瑜嫔身感寒疾静躺在床上,冰冷的身上只裹着一条单薄的棉被。
那时的德公公入宫不久,他抱着一叠厚实的被单走进了常青宫,白雪沾上了青灰色的被褥,妃子笑了,她睁开沉重的双目,向送来被褥的德公公微微点头。
雪中送炭,原来人心冷暖的皇宫中,也有一份人情味,顿时冰冷的常青宫内多了一份暖意。在瑜嫔得宠时,德公公曾受过她的恩惠,现在瑜嫔失宠了,滴水之恩,自当回报。
那夜雪下的特别大,瑜嫔染疾的事情终于传到了先皇的耳里。可是皇上自始至终都没有来看她,连最后一面都没有。次日,天气转晴,积雪也逐渐的融化,德公公带着一些煤炭来到了常青宫中,屋门前厚厚的雪堆积着,他放下手中的煤炭,用力去推开。
屋门被雪封锁,德公公用手一次次的捧起积雪,双手冻得僵硬,最后他以身躯撞击着屋门,一下,两下,三下,不知道碰撞了多少次,积雪才有松动的迹象。
屋门打开,瑜嫔单盖着一条薄薄的被子,安详的躺于床榻上。那条厚实的被褥整齐的叠放在枕边,从未动过。
晚了,终是晚了。德公公跪倒在床榻前,悲痛万分,他想不通为什么瑜嫔连死都不接受自己的恩惠。在走之际,一声清脆的婴儿哭声从被褥里发出,待走进一看,叠放整齐的被褥里一名男婴在努动着嘴唇。男婴面色通红,在温暖的被褥里平安的度过了一夜。
于是,德公公把男婴抱走了。
后来才得知,那夜先皇是要去常青宫看望瑜嫔娘娘的,可是未料,那夜皇后来了。宫里的流言有很多,但这次是德公公亲眼所见,皇后来的很急,在皇上的寝室内滞留了很久,最后皇上硬是没有去成,后来皇宫内就传出了瑜嫔娘娘感染瘟疫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大雪纷飞夜,皇后在皇上的寝室内说了些什么。一句感染瘟疫,就断绝了瑜嫔娘娘和先皇的最后一面。
再看面前的容妃娘娘,模样真是像极了当年的瑜嫔,怕只怕最后的结局也像。德公公在一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皇上,您为什么要把常青宫分封给容妃娘娘?难道您真舍得伤害她。”
君王起立,看着苗圃空地处那个辛勤劳作的女子,“知道朕为什么要来你这吗?”
眉眼上抬,雁容轻轻的看了秦束一眼。
“不知道。”她的话很冰冷,不带一丝情感。玉手分开粘在一起的花瓣,她又用白皙的手背,自下颚至左腮,擦拭着汗水。
秦束起身,整顿了一下龙袍,望着手中最后的一片花瓣,龙颜微展,“见到朕来也不招待下,朕还想好好尝尝你制的花茶呢。”雁容很不给秦束面子,可秦束偏要赖在这不走,他们这一对还真是有看头。
秦束将手中的花瓣放置在鼻尖,花瓣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不知是她手上的香味,还是这花瓣本身的味道。君王诡异的笑着,像是发现了什么特别之处。
“这花瓣真香,朕猜容妃娘娘亲手泡制的花茶会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