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菩萨的保佑,还是敌军的松懈,这场恶战他最终挺了过来。援军看到他发的求救信号后,从近路及时赶到。等援军到时,身边的战士都逐一的离他而去,他那贴身盔甲已经被血水浸透,解下后,皮肤也烧伤的很严重。
是上天不让他死,让他活着回去见她。
紧接着三场大战大获全胜,还在养伤的将军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想早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这是他第一次回家,家门打开,他安静的站立在门口,看她披麻戴孝跪在他的灵位前烧起了纸钱。
那是口空棺材,里边放着他以前穿过的衣物。算算大概有四五年没回过家了,而面前的女子他也有点不太认识。她面上并无半点悲伤,是那种很寻常的平静,似乎每天她都会给他的夫君烧纸钱,还不停的唠叨着,“自我嫁给你,才见你不到两面,所以别指望我会替你哭。”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绝情的女子,他人在这活的好好的,她竟然替他办起了丧事,哪有妻子一心是想让她丈夫死的?
正欲撤下丧服的她,回头正见手提长剑的他,她哇的一声,冲进他的怀里痛哭了起来,“你个短命鬼,怎么死后才想要回家?”不是说不会替他哭的,怎么见到活人,眼泪就止不住呢?
脱臼的胳膊还未全愈,就被她死死的缠着,怎么也松不开。她贴着他的胸膛,哭的很大声,“我父亲说我跟了你会有好日子过,说你很有抱负,将来会成为一代枭雄,可我才不信呢?我只要你活着回来……”她边哭边骂,哭累了,骂累了,也就没力气了。手逐渐松开,她在他的怀里睡去。
雪不断的下着,整个凤翎殿里寂静无声。大雪下了一整夜,他就抱着婉儿一整夜。这几年来,他亏欠她太多了。也就那么一次回家,他说要留在这陪她几天,还未脱去丧服的她高兴坏了,她等了他好久,差点以为他死了,终于等到了今天,他要在家里过夜。
翌日清晨,婉儿一手放在鸳鸯绣花枕上,顿觉枕边又变空旷了,睁开眼才明白,他又因前方战况紧急,一句话没留的离开了。给他绣的一双灰布靴子,他也没带上。
几年来都是她一个人在生活,见到他回来的那刻,她有点不适宜了,是不是改抹点胭脂,还有小抽屉里的耳环和手镯,她都来不及戴给他看,而他呢?他就这样连声招呼都不打的离开了。
“你说你这样同死了有什么区别,还不如死了呢!”死了就可以不必再为他担忧,死了就一了百了,婉儿找遍的整个庭院,就是不见他的踪影。
佩剑和战马都不在了,应该是半夜,他趁她熟睡后离开的。找了半天,还是没见他的身影,她失落的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红起了眼。还好那些丧服没扔掉,没准又能派上用场了。
院中的藤蔓长出了嫩绿的新叶,一窝小燕儿探出了头,它们叽叽喳喳的叫着,等待着出去觅食的老燕儿。记不得这是她出嫁后的第几个春天,哭完骂完就好了,她起身和往常一样,修剪整理着庭院的花草。
初春,院中的花儿尽数都开了,她既要浇灌又要修剪,忙的很。还能找点事做,顿觉不那么落寞了。可到了暮春,她又该怎么熬过去呢?东风过后,满地皆是残落的花瓣,她舍不得将花瓣扫去,又等来了雷雨,硕大的雨滴拍打在那些娇弱的花朵上,她心疼的要死。等雨停后,泥泞的草地上满是枯蔫的花茎,甚至在雨水的冲刷下连花根都翻了出来。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这诗好符合她现在的处境,暮春时节,总有人会感时伤春,她本是其中之一,但被一个意外的喜讯改变了。
清晨,她起床洗漱,顿觉身体有些不适,对着脸盆一阵干呕,胃口也不怎么好,看过大夫后,说是害喜。是害喜?她不敢想信自己怀了将军的孩子。
头三个月里,她害喜的很厉害,有时候跪着吐到站不起来,也没有任何胃口。听说前三个月,害喜厉害的会是个女孩,她很喜欢女儿,最好是能生个女儿,品性随她,她教她诗词书画、琴棋歌赋……省得和父亲学坏,每天都不回家,就知道打仗。
她好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夫君,夫君什么时候再回来?会不会等到孩子都长大了?她也人老珠黄了?
到了夏季,天气凉爽起来,透过单绡能见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这天她一开宅门,就见一帮士兵跪拜在地,问起何时后,才知这天下已经四分五裂了,而她的夫君也不再是个普通人。父亲说过,她嫁的男人一定会成为一代枭雄,如今灵验了半句。
她还能反对些什么,告别旧宅后,她随士兵们一路北上,来到了皇城。马车晃晃悠悠的驶进宫门,她挑起木帘,看到一面厚厚的朱墙。这里就是皇宫,她满怀期待的下了马车,见到的确是一群素未谋面的宫女。她们半蹲而下向她请安,并且亲切的称呼她为娘娘。
前头的两位嬷嬷领着她进入了凤翎殿,这座浩大的殿宇一下子就把她给震惊住了。
在一块巨大的金凤呈祥双面湘绣屏风后,是供人沐浴的水池,池中热气缭绕,刚走进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
此刻正有宫女将玫瑰花瓣撒下,芬芳的花香很是让人沉醉,“什么时候能见到我的夫君?”她被动的伸开双臂,不经意间又问了一句。
挽起的乌发松散开来,衣裳也尽数褪去,这种生活她很不习惯,但是为了能见到夫君,她接受了。
玉足轻点,她沿池边坐了下来,待适应了水温后,她单足踏入池中,池水不深只到她的腰间,之后她慢慢潜下身去,只觉腹中的胎儿在不断的踢她。
“你也着急去见父亲?”她淡笑着,轻抚起了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