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来,就像是一场梦,龙榻上的美人已醒。我回头想想这算不上是美梦,甚至是潜藏在何风木心中多年的噩梦,每次想到都会发一身冷汗。
金盏红烛,帷幔绸缎,睁开眼还是置身于永安宫中,雁容起身坐在龙榻上,无神的双眸静静的凝视着蟠龙金鼎中升起的缕缕青烟,像是回忆起什么了。
当日在将军府与三名将士的打斗中,她为了取得秦束的信任,有意压低了自己的实力。潘翻提剑第一个冲上来,而她也是立即冲上为秦束挡掉了几剑,之后便是庭院里的打斗,她故意伸出右臂,结果被姚熠的刀所伤。
这一切看似都很正常,可是突如其来的一幕发生了,在与另一名将士交手后,她觉得这人特别的熟悉,就像是亲人一样。
这人就是金裕。
一旁的君王也感觉到了不对劲,金裕也在隐藏实力,而且他实力不凡,凌驾于另外两名将士之上,是唯一可以与雁容做正面较量的人。
刀光剑影下青翠落地,转眸雁容正见金裕,他虽未穿戎装但英气十足,眉目端正,正气凛然,看得出是个不可多得的英勇武将。只是见了雁容的正面,金裕眸中的杀气淡了,转而是一种迟疑和震惊。
和金裕一样,雁容也呆滞住了,真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遇见。他竟然活下来了,然后成了罗将军的得力下属,战场果真难不倒他。
还记得见他的那次,是在北塞城中。那时她背上的箭伤已经完全愈合,而秦束也带兵上了战场。某天夜晚,从伤兵营一路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她总感觉身后有人在跟踪自己,可回头除了营地上的篝火,没有半个人影。也许是照顾伤兵太累的缘故,她才会这么敏感,何风木这样告诉自己。
回到营帐中,小云已经熟睡了。点起温和的灯光,她安然的坐在小云的身旁,托着腮帮,静静的看着,小云睡的很熟,她没有因为种种磨难而消极,甚至还鼓励自己。
没了哥哥,奶奶也去世了,这个熟睡的女孩子和自己好像,顿时何风木觉得她就像另一个自己。
营帐外篝火正旺,一个黑影在白色的营布上一闪而过,何风木眸光闪动,立刻追赶了出去,向着营外高喊了一声,“谁!”
人影停住了,她缓步走上,借着火光看到一名红襟铁甲的步兵,他手中并无兵器,并且一直背对着何风木,不发一声。
“你是谁?为什么要跟踪我?”少女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她用疑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心中猜想,他该不会是乌尔肯的手下。
见他依旧不语,少女警惕了三分,又问道,“你到底是谁?该不会是乌尔肯派来的奸细。”
说道敌军首领,步兵脚踏风沙急转身来解释道,“我是越朝人,不是奸细。”
步兵很大声的吼了出来,最后二字说的极为响亮。他是有多么痛恨匈奴人呀,少女很赞赏的淡笑,看得出他正血气方刚,说到痛恨处,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正气。
“好了,我知道你不是匈奴人。”很快少女就走到了他的面前,火光明亮,恰如他的瞳孔,碳木赤红,又似他的丹唇。何风木死死盯着他的那张脸,那是一张稚嫩清爽的脸庞,见着他,少女就想起了小云对他哥哥的描述。
“你是?”放下戒备,少女轻声的问道。她集中精力在等待着步兵的回答,但又怕听到那个回答。小云的哥哥小雨不是已经死了,怎么还会出现在她面前,她不敢相信,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的眼眶都湿润了。
步兵没再回答,他的沉默已经验证了少女的猜想,他就是小雨,不然怎么回来这里,他一定是来看望小云的。
“你是小雨吧,和小云形容的一样,你知道小云多么想念她的哥哥。”说着少女伸出玉手,她想要摸摸小雨的脸,这张脸在连续数日的烈日下,已经晒得有些发黑。
“我要走了,原谅我不能见她。不过我会努力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让她和奶奶……”小雨说道痛处紧咬住牙关,低头默默的抽泣着,他和秦束差不多年纪,却要承受这么多的煎熬。
妹妹明明在眼前,却不能看一眼,只能到了晚上,偷偷的躲在营帐外,听到小云的声音,他眼前就仿佛出现了妹妹的身影,虽然很模糊,但他很满足。
某次,他在营帐外听到了奶奶去世的消息,情绪涌上心头,他却只能强忍住,不发出一丝声音,不能让她们知道小雨还活着,在被抓的那天,他就更换了姓名,士兵名册上写着的也是金裕二字。
“小云就拜托你了,就让她误以为她的哥哥已经死了。看到北塞城的百姓常年受匈奴人的压迫,我也想上战,而一旦步入战场就等同于把自己的性命交了出去。我不想让小云再担心了,还是让她误以为我已经死了,这样就不会有牵挂,哥哥对不起她……”
一番话少女听得尤为感动,失而复得更痛,还是让小云不知道为好。倘若有天,哥哥活着回来再见到小云,那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要不要进去再多看小云几眼?她经常做梦梦见你呢!”
“不用,我得回去。”金裕一口拒绝,并转身离开。
少女也回到了营中,刚步入营帐内,小云就睁开眼问道,“风儿姐姐去了哪里?”
何风木垂下眼睑,细看她的眼角还是有点湿润,她缓步走到小云身边,柔和的说道,“刚刚出去走了走,小云怎么醒了呢?”
“我做梦梦到哥哥了,我梦到他来看我,还有奶奶也在,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很开心。”能梦见亲人,小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她努了努红润的小嘴唇,又说道,“可是,我一醒来他们就不见了,什么都没留下。”
苦涩的泪水不知不觉的流了出来,小云还小,等她长大后便会明白哥哥的苦心,何风木将她搂在怀里,一边为她擦干眼泪,一边安慰道,“小云不怕,你哥哥还在,他会保护你的,只是你们暂时分开了。”
烛灯闪烁,两人依偎在一起良久。
回想起这段往事,雁容感慨良多,也不知小云现在如何。不过令她最意外的还是小云的哥哥金裕,他竟然在数次战争中活了下来,还成了罗将军的得力下属,小云知道后一定会非常开心,她会因为她的哥哥而感到骄傲。
龙榻上的美人沉浸在喜悦之中,可一想起秦束说过的话,娇弱的容颜又增添了几分憔悴。
秦束派人把金裕杀了!她不相信,金裕武功那么好,不在她之下,他会没事的,他怎么可能死,他不会死的!
雁容的情绪很不稳定,想到这她艰难的呼出了一口冷气,虚汗从额角滴落,她的嘴唇越发苍白,她手捂胸口,气息越加紊乱。身为医者的她明白,她自己体内的三月天还未完全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