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峨新寨农民版画
丘陵高高低低。不知所终的敲击,回荡在村庄的上空。乡间的土路,一望无际。土地冒着热气。大黄狗在篱笆墙里对着陌生的人群欢叫,老鹰翱翔在淡蓝的云天。远离村庄的太阳把金色的光射在云彩上,强壮的牛漫步在布满碎石的土地,有人在诗行般的梯田劳作,直起酸涩的腰……这一切笼罩在淡淡的辉光里。
我来到这里,是来拜访艺术家。这里的艺术家,个个都是农民。
他们的木石结构的房子,又粗又糙,院子晾晒着苞谷,堆着干枯的木柴。房子里最奢侈的除了他们已经完成和正在绘制的版画,几乎和外面的田野一样简单甚至原始。
站在他们屋顶的平台,遥望远远近近的葱郁山岭,心胸酣畅而开阔。“阿峨”在壮语里的意思是有芦苇的地方。祖祖辈辈生活在这个依山傍水的遥远河谷,体验着自然带来的果实与快乐,自由而独特地创造自己的宗教、习俗、服饰、语言、歌舞、饮食以及情感表达和生产方式,所有这些浮在乡村时间之河中的场景,都渐渐进入农民画家的笔端,形成至今闻名遐迩的阿峨壮寨农民版画。
阿峨新寨农民版画的源头应该追溯到阿峨自古女子绣花的习俗。阿峨女子一年四季劳动之余的闲暇时间几乎都用在绣花制衣上,全家老少的穿戴——花鞋、花裙、花帽、头帕、围腰、背被等等,无不绣花。久之形成了男人画样,女人绣花,继而又刻成模版,以省去誊印、剪样、着色的工序,这便是阿峨新寨农民版画的前身。时至今日,版画创作已成为阿峨新寨群众性的文化劳作。家家户户,少则二三人,多则五六人,年长者将近花甲,年幼者刚到学龄,于版画创作几近痴迷。其中的优秀之作,充分表现出艺术直觉的敏锐和审美情趣的质朴,构图均衡简练,感情纯真炽热,形式淳朴稚拙,像他们种植的庄稼一样生气勃勃。其神凝练于民族审美特色,粗犷而又细腻,质朴而又多情,情感真切,劲道淳厚,浪漫绚丽。充分显现出乡土气息和人的原初性质朴、天真和生命力。在承袭古老民间传统艺术基因的同时,吸收现代绘画的一些技巧,构图讲究装饰性,大胆追求强烈的视觉印象。是写实的,又具有夸张的想象。当你从中感受到原始的生命之美,心灵便无法不产生共鸣。由不得你不用呼吸去触摸,去了解那片土地挥之不去的农民情结。你可以说这是一片偏僻之野,却是艺术的沃土。
在这一片土地上,最真实的是阳光和风以及农民的朴实和勤劳。他们修整耕耘了土坡,土坡上的汗水流成了河,除了汗水,辛劳,还有无穷无尽的新鲜和创造。农民艺术家依偎着土地,怀抱着时代和信心,用心的律动,来描绘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以及生活和梦想。
阿峨新寨农民版画以节庆喜事、特色民俗、田间劳动为主要题材,许多作品即兴创作的成分很大,往往是触景生情创作出来的,看到什么画什么,与环境密不可分,在体现他们对自然的认知的同时,鲜明地反映出当地民间文化的风采。
民间艺术是活在人民生活中的活的艺术。这是农民版画的活的灵魂。离开了活生生的日常生活,也就失去了农民版画的真正价值。
乡村艺术家们生长在乡村,与乡村有着天然的联系,他们的作品是他们现实追求和审美追求的统一体,是人类与自然交流互动的产物,是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的美学模式。阿峨新寨农民版画这种艺术活动灵活简便地贯穿于他们的生产劳动、日常生活之中,和实际生活紧密结合,直接而充分地表达了他们自己的思想、爱憎和道德观念、他们的理想、愿望和人生哲学,这是许多艺术形式所不能完全取代的。
“谁有天才,谁就是真正的诗人。”(别林斯基)阿峨新寨农民版画的代表作已经漂洋过海,阿峨新寨已经被国家命名为“中国民间艺术之乡”。阿峨新寨的农民画家以自己的才能表明了民间艺术的思想和艺术价值,民间艺术的巨大生命力。
当我离开阿峨新寨的时候,我最想说的一句话是:作为土生土长的民间艺术,失去了民间风格就等于失去了民间艺术的本质。农民画家的精神劳作不容无视。要求简单化图解,必将使农民画家的真情难以自然流露;盲目追寻学院绘画技法,也将致使农民画家的创造性被泯灭。
山里的一切都是古典的,可每一幕都在变化春、夏、秋、冬四季。不要把憨厚当作麻木,不要把朴素当作无知,耕耘后的土地充满了希望。太阳,月亮,星星,都将给他们以光荣。
阿峨新寨农民版画,我衷心地为你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