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司曜忽然觉得太可笑,他为什么会舍不得?
这样的女人,杀死他孩子的凶手,死了就死了好了,他何不干脆直接抬脚走人?
可那鲜血刺痛着他的眼眸,他的手指尖都在颤抖。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昔日的任司曜,他做每一件事都要思虑周全,一条人命不足惜,可在这样的时候,却足以让他背上恶名。
是了,他并非是舍不得,只是不想让自己惹上麻烦,只是不想如今关头了,还要被这样的贱人算计拖累。
“除非你答应我,从今往后我们再不相干……”
任司曜却瞅准时机,一步上前捏住了她的手腕,不等定宜反应过来,她已经手指一松,那染了血的刀子掉在了地上,随即被任司曜一脚踢开。
她怔愣了一下,任司曜却已经甩开了她的手,他有些讽刺的望着她,声音鄙薄:“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讲条件?温定宜,做了错事的人是你,这就是你该得的!”
定宜的视线有些模糊,不知是眼泪,还是酒气在作祟。
她望着站在他面前那么近的男人,三年了,她想他想的受不了的时候,也差一点冲动的跑回来找他,可最终却还是忍住了。
她与他,隔着那么巨大的鸿沟,早已经缘分尽了。
可是如今,他就站在她的面前,那么近的距离,仿佛她只要向着他走两步,就能偎入他的怀中去。
可却再也不能了,再也回不到曾经亲密无间的日子了。
定宜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她缓缓摇头,终究还是一步一步后退,拉远了和他的距离。
“你们都是这么认为,所有人都认为是我的错,可谁又知道……”
定宜抱住了剧痛的脑袋,靠在墙上缓缓的往下滑,直到滑坐在冰凉的地上,她的声音渐渐的低下去,淹没在拱起来的膝盖中:“我什么都没有做,我没有杀死我的孩子……”
任司曜没有听到后面的话,他有些微微的惊愕,下意识的上前了一步:“温定宜,谁又知道什么?”
定宜却再也没了声音。
“温定宜?”
任司曜又唤了一声,她依旧没有反应。
他一个人站了一会儿,却是讥诮的笑了一声,她的只言片语,又要动摇他了?
还能是什么?不过又是一些无可奈何的自辩之词,有什么意思呢?
三年前他已经亲眼看到了自己的孩子变成了一滩鲜血,而其他的,又有什么意义?一点都不重要了。
他转过身去,拉开包厢的门。
这里的隔音效果好,站在外面的陈老板对里面的事情一无所知,见到他出来,慌忙的进去看定宜,任司曜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径自走了。
定宜休养了一周就回去上班了,周末休息的时候,温母已经带了等等过来。
实在是这小家伙****吵着找麻麻,温母实在是心疼外孙子。
好在房子已经租好了,定宜添置了一些用品,就把母亲和儿子给安顿好了。
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温母却说:“你爸爸这段时间身体不好,定宜啊,我想着不如你还是回去吧,我也好能照顾你爸爸……”
定宜一下为难起来:“可是鹿鹿怀着孕,又一直怀相不好,我也不放心……不如,不如……”
定宜十分不舍,可实在没有办法:“不如您先带等等回去……”
那小家伙原本正坐在小椅子上看熊出没,听到麻麻这样说,立刻站起来跑到定宜身边哇哇哭了起来:“我要和麻麻在一起,我不要回去,我要和麻麻在一起……”
温母和定宜哄劝了很久,等等却还是哭闹不休,定宜只得答应不送走他,可小家伙精明的很,晚上睡觉也要抓着定宜的手,时不时的都要惊醒过来,看看麻麻在身边,才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定宜看着儿子这样,早已心都化了,她左思右想,舍不得儿子,也放不下鹿鹿,可爸爸的身体不好又不能没人照顾,如今只得让温母再待几天,然后,她把等等接到鹿鹿这里好了。
只要等等不出去见人,任司曜也不抽风跑到鹿鹿这里来,应该也没什么事。
定宜心里存了侥幸,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的事震到了任司曜,还是他正忙着和自己的未婚妻恩恩爱爱,这段时间她并没有再见到他。
偶然一次从电视上看到他挽着苏明媛站在人前接受采访。
苏明媛娇媚的犹如玫瑰一般艳光四射,在他身畔娇嗔笑着,让无数女人羡慕眼热,他的表情虽依旧是淡淡的,却在下台阶的时候,帮苏明媛提了裙角——
这样简单的一个小动作,苏明媛心花怒放,忍不住的在人前主动献了吻,他虽然看起来有些微微抗拒的姿态,可握着苏明媛细腰的手,却并没有松开。
定宜那个晚上失眠了。
她看着熟睡的等等,他和任司曜长的实在太像了,饶是不认识任司曜的人,看到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也会以为是父子俩!
她心里又是酸又是喜悦,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儿子的额头。
看到等等,总会想起他,定宜有些凄凉的想,怎么办呢?她这辈子,大约是再也不能爱上别的男人了。
可是他,却已经快要另娶她人了。
定宜恍然的想到很久以前,他说爱她,这辈子都只爱她一个人,那时候她笑的多甜多幸福啊。
可不过是三年,他的心里也有了别的女人的位子了。
纵然他不爱苏明媛,可那么漂亮又能干的女人,总有一天可以攻陷他的心防。
他们结了婚,有了孩子,他的心就会渐渐的被苏明媛和他们的孩子填满。
而她和等等……
定宜忍不住掉了眼泪,她不委屈,就算再多的委屈她也不害怕,可是等等呢?
他这一辈子,大概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了。
定宜抱着膝坐到了天亮,早晨起来去上班的时候还顶着黑眼圈。
陈老板一看到她就心花怒放:“定宜,和任家的生意合作快成了,你快些把这份合同送到任总那里去!”
定宜一愣:“我去?”
陈老板有些不好意思:“任总指名道姓让你去,我想着大白天的,又是去他的公司,不会有什么事,就答应了……”
他说着,有些抱歉的搓搓手:“不过定宜啊,你要是实在不想去,也就算了……”
定宜叹了一口气:“老板,我现在就去吧。”
那天晚上陈老板的话她都记在心里,如今这样的社会,还肯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员工得罪任司曜这样的人物,实在是太少见了。
陈老板是个很好的人,定宜实在不忍心他的苦心又打了水漂。
打车到了任氏大楼下的时候,定宜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忐忑和不安。
她心里想着,最好他在忙着,那么她就把合同给他的助理或者秘书就好。
可在一楼大厅前台处报备之后,那前台小姐却直接请了她乘电梯去了三十六层。
既来之则安之,如果任司曜只是和她谈工作的事,那么她就客客气气的谈,如果他还要再旧事重提,大不了她再抹一次脖子。
定宜想着,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包包里的那把刀子。
电梯停住,定宜深吸了一口气走出去,迎面撞上一个纤瘦单薄的少年,定宜礼貌的淡笑了一下,颜回却仿佛是见了鬼,一向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少年竟是愕然的张了张嘴。
定宜有些吃惊,颜回却呆呆的开了口:“温,温小姐?”
定宜此刻也有些想起来他是谁了,当年任司曜离家出走,颜回偷着来看过他们几次,定宜对他还是有印象的。
“颜回,是你啊,你怎么还是这么瘦这么白?”
定宜对着他粲然一笑,颜回一张脸腾时就通红了,他抓了抓头发,嘴唇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一会儿才挤出来一句:“大概是我不爱洗脸的缘故吧……”
“真的吗?不洗脸可以美白?”
定宜睁大了眼睛,笑吟吟望着他,颜回忽然的心里一暖,她的眼神依旧如三年前一样干净透彻,颜回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她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可事实却就摆在那里。
颜回的心里叹了一声:“少爷在办公室,大约就是在等您吧,我带您过去?”
定宜却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去好了。”
颜回点点头,刚欲再开口,电梯却又响了一声,门打开,苏明媛艳妆浓抹的缓步走了出来,她身上还穿了一件漂亮的小礼服,大概是要去参加什么宴会吧。
定宜怔住了,苏明媛最初没看到她,笑吟吟的和颜回打招呼:“颜回,司曜在办公室吧?”
颜回面色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自持:“苏小姐,少爷现在有事,说了不见任何人。”
苏明媛一怔,正要再开口,却看到了一边背对着她站的定宜,她微微蹙眉:“那她来干什么?”
苏明媛说着,又看了定宜一眼,只觉得这背影看起来好像很熟悉,她心头一动,下意识的就绕到了定宜的身前去。
定宜听到自己心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事到临头,紧张或者逃避都已经没有用处,她就算是把头低到地上去,苏明媛也并非眼瞎,会认不出她来。
想明白这些,她干脆沉下心,镇定的抬起头来。
“温定宜——是你!怎么是你?”
苏明媛大吃一惊,那张描摹精致的小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惊愕,她纤细手指指向定宜,那神情夸张的仿佛她是一只恶鬼。
定宜握了握手里的合同,刚欲开口,苏明媛却赫然冷笑一声:“嗬,温定宜,这世上怎么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女人,你怎么还有脸来骚扰司曜!”
她轻蔑的望着定宜,红唇间绽出浓浓讥诮,仿佛那昔日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一般。
是了,她自欺欺人这么久,怕是在心里都把那些罪名当了真,早已钉死了人家温定宜的耻辱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