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司曜的手指把玩着面前的玻璃杯,他的睫毛垂下来,遮盖住他眼底的神情,只是嘴角挑出讥诮的弧度,让人觉得捉摸不透。
酒桌上其他几人都觉得有些古怪,看看任司曜,又看看站在包厢门口那个面目秀丽却也并不算太美的别扭的女孩子,都不知是怎么回事。
给陈老板牵线的人有心出来打圆场,笑呵呵开了口:“这是怎么了?小姑娘看到我们一屋子大男人害羞了?”
他开了口,其余几个人就附和着说笑起来,陈老板擦了擦冷汗,赔笑道;“我们定宜没见过什么世面,让大家见笑了……”
说着,又用手肘撞了撞定宜,可定宜依旧站着不动,只是脸色微微的有些苍白,贝齿紧紧的咬着柔嫩的****。
渐渐要热闹起来的包厢里,任司曜忽然抬起眼帘低低的冷笑了一声。
他一出声,别人自然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而定宜,只感觉心尖上针刺一样疼了一下,下意识的,更紧的咬住了嘴唇。
她有预感,他不会放过她,接下来更是说不出的难堪在等着她。
定宜狠了狠心,转身就要走。
“肯出来陪男人喝酒的姑娘,还知道害羞呢?”
他加重了“姑娘”两个字,那别样的意思,让定宜脸上腾时烧了起来,她豁然抬头,明亮刺眼的灯光下,他的讥诮更是刺的她心口发疼。
事到如今,还能怎样?
定宜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缓步走过去,直接倒了一杯酒擎在唇边,目光定定望着任司曜:“是我不懂事,惹的任公子不快活了,我自罚一杯。”
任司曜亦是看着她,可那目光却是卷着黑色的雾气一样瞧不清楚,他的笑意淡了一点,却是开了口:“一杯怎么够?”
旁边有人打圆场:“三杯,三杯!”
定宜本来就不怎么会喝酒,听了这话心里一苦,可却也咬了牙,固执的一挑眉:“三杯就三杯!”
那样浓烈高纯度的白酒,就算是大男人一口气喝下去三杯也有些撑不住,可定宜却死死忍着没让自己失态。
她放下酒杯,有人拍掌叫起好来,任司曜也附和着拍手,对陈老板赞道:“陈老板真是会调教人,有了这样会应酬的姑娘,以后不愁生意做不大啊!”
陈老板呵呵笑着,喏喏的应着,又敬了任司曜酒,气氛这才回转了一点。
定宜坐在座位上,胃里是翻江倒海一样的难受,吃了几口青菜方才觉得好受了一点,她又喝了几口温水,刚刚搁下筷子,冷不丁的,却觉得他的目光又投了过来。
定宜心头一紧,任司曜已经开了口:“陈老板,你们公司的公关小姐带出来就是做摆设的?”
陈老板一怔,下意识的要辩解,而坐在他身侧的牵线人已经抬手撞了他一下,给他使了个眼色。
任司曜这样说,明显是有些生气了,这是多好的机会?这小姑娘是入了任公子的青眼了,不然一晚上几次三番的点人家?
从前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景!
“任公子说笑了……”
陈老板有些为难,扭头去看定宜,却见她煞白了脸色,不由得有些不忍,下意识的想要辩解,可身侧的牵线人已经开了口:“温小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换座位儿啊,去任公子身边坐着去?”
早有人知趣的站起身让了位子,任司曜旁边的座位空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定宜。
定宜有些微微的颤抖,眼泪几乎都要冒了出来。
他把她当成什么了?就这样大庭广众的羞辱她?
公关小姐……难不成他以为她是出来卖的?
任司曜依旧气定神闲的坐着,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根根攥紧了。
她这是什么反应?
可以出来陪酒应酬,在酒桌上被男人轻薄过来轻薄过去,他不过是刺了她几句,她就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神情给谁看?
“算了。”
任司曜忽然觉得没趣,伸手松开了杯子,修长的眉微微蹙了蹙,他掸了掸衣袖,作势就要站起来。
陈老板心下一急,额上冷汗又冒了出来:“任公子,任公子可别……”
一边的牵线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瞪着温定宜:“这是怎么了?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温小姐矫情个什么劲儿?你来了这里,就别摆出一副清高的姿态来……”
定宜的眼泪再忍不住,倏然就落了下来,可她死死的咬着唇,硬是不让自己哭出声,任司曜隔着巨大的实木圆桌睨着她,一双眉却是皱的越来越紧了。
他羞辱她是一回事,他折磨她亦是一回事,可这些人算什么东西?
任司曜转了目光,牵线人只觉得面上一热,冷不丁的撞上任司曜有些阴寒的视线,不由得心里咯噔一声,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才好!
他真是愚蠢至极,显然的任公子对这个温小姐有意思,他说这样的难听话,任公子心里就不舒服了——
男人不就是这样?自己能苛待,自己怎样都行,却是不肯让别人说一个不好的字眼的!
陈老板看着定宜委屈至极的模样,心里蓦地长长叹了一声,他转身望着牵线人:“对不住您的好意了。”
复又对任司曜十分诚挚的说道:“任公子你可千万息怒,定宜是我们公司新来的职员,也并非是公关部的,我只是带她出来历练一下,没想到她……”
陈老板说着苦笑了一下:“任公子若是觉得心里不痛快,冲着我来,就放过定宜吧。”
他最是知道这些有钱人的心思,面子才是最重要的,定宜今儿这样的让任司曜没脸,万一任司曜心里记恨,岂不是定宜就惹上麻烦了?
“陈老板倒是仗义。”
任司曜反而淡淡笑了一下,他深深看了陈老板一眼,这一眼却是意味深长,陈老板几乎要绷不住,背后都被冷汗湿透了,却仍是强撑着兀自站着。
这陈老板人品倒还不错,业内的口碑也极好,倒是可以相交一番,任司曜心里盘算着,原本这样的小人物他是瞧不上眼的,但今儿却觉得这一趟也没白来。
“生意上的事儿今儿就不谈了。”任司曜收回目光,陈老板心里一阵生冷,有些失望,却还是强自的忍住没有外露情绪:“任公子不计较就好。”
“你们都出去。”
任司曜忽然指了指包厢的出口,陈老板一怔:“任公子……”
他有些担心定宜。
这样年轻的小姑娘,在家里不都是被父母疼着爱着的?出来工作他身为老板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家往火坑里栽不是?
任司曜勾唇冷笑一声,眸光淡淡:“怎么,我任司曜在你们眼里就这么饥不择食?”
他这般说,显然是动了怒,牵线人死活把陈老板拽了出去,连声的指责他不知好歹,陈老板只是不说话,若是因为要和任家攀上交情,就牺牲自己员工的清白,那不如他就不发这个财了!
这会儿他顾不上其他,只是担心定宜,希望没有事发生,希望任公子不是个小肚鸡肠的……
包厢里只剩下她和任司曜两个人,定宜的心噗通噗通跳的厉害,却并非是因为害怕任司曜,而是酒劲儿上涌,实在是闹腾的难受,她强撑着勉力站着,可眼前已经是金光四闪,头痛的仿佛要炸开了一样,定宜再忍不住,终是扶着桌子垂下头来,而眼泪却已经簌簌的直往下掉。
“知道自己的斤两,就不该逞强。”
任司曜漠漠看着她,将纸巾盒子丢过去。
盒子堪堪砸在定宜的肩上,她忽然就恼了,甩手将那盒子重重掷在地上,凌乱的发丝之间,一张欺霜赛雪的小脸倏然的抬起来,眼圈红的厉害,唇却是倔强的苍白:“任司曜,你到底还想怎样?这样一次次折磨我羞辱我很好玩是不是?”
她含着泪控诉,近乎疯魔。
他看着她被逼成这样子,原该是畅快的,可不知道为何,那颗心一个劲儿的往下沉,渐渐的隐入无边无际的深渊中去。
从禁锢的心底弥漫而出的那一丁点温情,瞬间消逝的无影无踪,他的眼瞳是漆黑的一片讥讽:“我说过的话,看来你忘记的干干净净了温定宜!”
定宜的耐性早已消弭干净,而此刻酒气翻涌更是让她难受的厉害,她再也不想隐忍,干脆将一切都发作了出来:“不就是那个孩子吗?不就是一条命?我赔给你,我现在就赔给你好不好?”
她说着,眼神涣散着四处看去,不知怎么的,就瞧到了不远处小几上水果盘旁边放着的刀子,她一咬牙,踉跄着就扑了过去……
任司曜一愣,转而却是眼底一片惊骇,他下意识的疾步挪过去,在她捉住刀子那一刻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心跳的厉害,脸色也有些发白了,厉声喝问:“温定宜,你发什么疯?”
定宜拼命的挣扎,却怎么都挣不脱,她像是豁出去了,不管不顾的低头狠狠咬他手腕,他吃痛,一下没忍住松开手,她立刻握了刀子抵在脖子上,蹒跚后退了几步靠在墙壁上盯着他:“我发什么疯?你不就是想看着我这样吗?与其日夜都要被你折磨,我不如死了痛快!”
她哭喊着,刀子往前送了一送,锋利的刀刃已经划破了雪白的颈子,鲜血倏然就滴了下来。
“胡闹!”他眼皮不期然的跳了跳,下意识的就往她跟前走了几步,而眼眸却是盯着那一片血红,一下都不敢错开。
定宜被烈酒折磨的浑身难受,胃里翻江倒海一般,脖子上的刺痛仿佛感觉不到了,可她却仍是止不住的掉眼泪:“任司曜,如果你还不肯放过我,我今儿一定死在你面前!”
她是豁出去了,这样整日整夜的提心吊胆,倒不如一了百了!
“你把刀放下!”
任司曜目光一瞬不动的盯着她的手腕,鲜血从刀刃上汇成了一条细线,缓缓的滑下来,他眉心跳了跳,他早该知道,她看似柔弱,实则倔强的厉害,三年前他就已经见识过了不是?
这个女人能狠得下心来,所以,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她都依旧死死的捏着他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