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司曜抚着她的头发,她的头发保养的真好,光滑的丝缎一般,可他却忽然想起那个女人的。
三年未见,她有些彼时不曾有的憔悴和枯萎,那曾经乌黑的发也有了些许的枯黄,任司曜想,真是活该。
可那心头上,却仍是涩了一下。
他把她当成宝贝捧在手心里,她不稀罕,自己选择了一条绝路,又能去怪谁?
怡菲含泪看他,他目光怔怔的,在前方的某一处定格了,不知在想些什么,怡菲那么的慌张,她等了三年了,她隐忍着,委屈着,百般的顺从着,可他的眼里,心里,却还是没有她。
“怎么了?”
他又问了一句,看到她的眼泪,却是先蹙了蹙眉,怡菲心里酸的难受,“你会不会有天不要我了?”
任司曜落在她头发上的手指就顿住了,他的眸光也渐渐的冷凝起来,少顷,就在怡菲快要绝望的时候,方才听到他的声音那样缓慢低沉的响起:“怡菲,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知道的,不该问的问题,永远都不要问……”
“可是司曜,我已经过了24岁了,我的青春就剩下一条短短的尾巴了,我怕,每一个夜晚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想起以后,我都害怕的无以复加……”
怡菲轻轻的摇着头,泪如雨下,她伏在他的膝上,高高的仰着脸,光洁的小脸在灯下亦是动人的,可他却像是没有心的石像,眼波都不曾动一下。
“怡菲,我从来没有逼着你留在我身边,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不碰你,你想走,随时都可以,我给你的钱,你都可以带走,你清清白白的,照样可以嫁一个好男人……”
“你以为我是没有心的人吗?你以为我的血也像温定宜那样冷吗?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我也有血有肉有感情,我爱着你,你让我怎么嫁给别的人?”
怡菲忽然失控的低喊出声,她的眼泪糊了一脸,那么年轻娇嫩的女孩子,哭成狼狈凄惨的模样,任是别人都会心软,可他依旧端端正正的坐着,只是那双眼睛,彻底的冷了。
他以为怡菲是个单纯的不问世事的小姑娘,如今想来,倒是他又看错了人。
温定宜是他的禁,她从何得知?
暗处里,也下了不少的功夫吧,年纪轻轻的,却也有了算计和不该有的心思,看来,她也不该再留在他的身边了。
“怡菲,你今天说的话有些太多了。”
任司曜伸手把她推开,怡菲跌坐在地上,呆愣愣的看着他,身下传来的冰凉,忽然让她清醒了过来,她这是疯了?怎么会说出这样一通话来?
任司曜最是讨厌这样的女人,可她怎么就偏偏忍不住了?
怡菲慌张起来,怯怯的望他:“司曜……”
可任司曜已经站了起来,怡菲扑过去抱住他的小腿,哀恳的抬起脸仓惶的望他,泪水簌簌的往下掉:“司曜求求你,我错了,我是喝多了……”
他垂眸看她:“你以为你是谁?”
怡菲有些愣怔,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司曜?”
任司曜冷笑一声,微微有些粗砺的指尖在她眉上轻轻的描摹着,他的眼眸似在看她,却又像是透过她在看着别的人,他薄唇微启,说出来的话,薄凉的让人心悸:“你那么不齿她,却不知道,若不是你有些像她,凭你这样的姿色,我会多看你一眼?”
怡菲只觉得耳边一声焦雷炸开,灵魂都似要出了窍一般,她手脚冰凉,那凉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几乎让她颤栗个不住。
她早已知道这些,那一日听到温定宜两个昔日朋友在洗手间的交谈,她已经心里有了影影绰绰的认知,可如今从他口中听到这些字眼,却比凌迟还要痛!
他心中竟是这般想的,她所得到的一切,完全都是那个水性杨花的冷血女人所赐,他的眼里,他的心里,根本就未曾看到她一丁点的好处!
怡菲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原本鲜灵灵的女孩子,仿佛骤然的脱了水枯萎了,她就那样木呆呆的坐着,及至任司曜像是丢弃一件破烂衣服一样转过身去拿了外套向外走,她方才清醒过来。
他不会再来了吧?全完了,一切都结束了,也许明天,她就会被委婉的从这栋公寓里被赶出去,带着那些钱,如他说的那样,回老家去,嫁个踏踏实实的好男人……
可怡菲忽然爬了起来,她踉跄的向他身边追去,怎么甘心呢?她爱他,她早已爱上了他了!
哪怕他一分钱都没了,她也不会像温定宜那样离开他的!
只要他看到她的真心,只要他能明白她才是真正的爱着他,他就不会这样的心狠……
“司曜别走……”
怡菲不管不顾的从背后抱住他,任司曜步伐顿住,怡菲的心里又有了希望,她脑子转的飞快,声音有些哑哑的响起来:“我承认,我是有了不该有的小心思,我打听了温定宜是谁……”
她这般痛快的承认,倒是让他有些吃惊起来。
怡菲见他似是听进去了,不由更松了一口气:“我是因为不小心听到了孟太太和那个林小姐说起来她,才有些好奇打听了一番,可是司曜,你知道我的,我跟了你三年,我什么性子你最清楚,我承认,我有些嫉妒她,可也仅此而已罢了,我不求什么,不求嫁给你,不求一辈子让你陪着我,我只希望,你想起来时,能来看看我就够了。”
怡菲轻轻笑着,转到他的身前去,她凝着他,目光是真挚的:“司曜,我不会嫁给别人,但我也不会成为你的麻烦,偶尔能见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任司曜望着面前这张年轻的脸,她的话说的很诚挚,听起来仿佛也不掺假,他竟然有些微微的动容,略微一想,也是,这三年来,怡菲一向是最安分守己的。
而他,也需要一个清静的所在。
“你能这样想就好。”任司曜终是抬了手,在她眉上轻轻抚了一下。
怡菲大松一口气,方才觉得提起来的心落回了肚子中去。
“但是怡菲,这是最后一次。”
任司曜的目光有些灼灼:“你知道的,我不会再有耐心包容你的胡闹。”
怡菲心如刀绞,却也只能乖顺点头,含着泪的眸子里有些期盼:“那你今晚走不走?”
任司曜定定看她一眼,怡菲心里失望无比,却已经亲手拿了他的外套踮了脚给他披上:“晚上风凉,我给你把扣子扣上。”
他眸色依旧凉凉的,却在她抬手扣扣子时制止了:“不用了,你早点睡。”
他抬腿出了房间,怡菲有些不舍的追了几步,却只能红着眼圈把他送进电梯里去:“让颜回开车慢一点,你喝了酒,开太快会头晕不舒服……”
她仍旧絮絮的说着,可任司曜已经按了电梯,怡菲只能退出去,眼巴巴的看着电梯门关上了。
她一个人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方才转身回了房间。
他走了,这房子里骤然就冷清了下来,怡菲缓缓的环顾四周,房子里其实是温暖如春的,可她怎么就觉得那么冷呢?
她捧着脸,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那一番屈辱,对于年轻又秀美的女孩子来说,又是怎么甘心的呢?
怡菲忽然含泪咬住了嘴唇,她直起身子,一耳光打在自己的脸上,那么的重,她却并不觉得痛,复又狠狠了自己一下。
怡菲,今日的屈辱你要记住,一定一定要记住。
连一个那般不堪下贱的女人都凌驾在你的头上,怡菲,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灰溜溜的被赶走么?
她目光闪烁,森利的笑意却是渐渐漫出唇角,最残忍的话语,却最能让人一夕之间,变得成熟,而又面目全非……
定宜年轻,长的又文静可人,大学又是A市数一数二的,随便找一份工作还是轻而易举的。
难得的是,小公司里人事简单,工作又清闲,唯一的不好就是,女同事实在太少,偶尔的有些应酬,老板总会叫上她。
定宜是不愿意的,但老板是个好人,又对她多有照顾,她最是不会拒绝别人的性子,更何况还是善待自己的人,因此一个月总有两三次,夜里会回来的晚一些。
因着鹿鹿怀着孕,反应有些大,定宜实在太担心她,兼之想到过些日子母亲和等等要过来,她们是不能住在一起的——总归还是要避人耳目的好,定宜就依旧和鹿鹿住在一起,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一些繁杂的事情处理完毕,又添置了一些生活用品,定宜在公司里也渐渐的上了手,日子仿佛都踏上了正轨一般,而那个人也再没有出现。
定宜忙着工作,忙着照顾鹿鹿,晚上累的躺在床上闭了眼就睡着了,压根就把任司曜那个人给忘记了。
也正因为如此,当那天晚上她和另外一个女同事一起跟着老板出去应酬,赫然看到坐在包厢里的任司曜时,定宜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就要转身就走。
可那隔着明亮灯光,表情淡淡,唇角讥诮的男人却开了口:“陈老板,你的员工……不懂事啊。”
老板瞬间就出了一头的冷汗,他是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搭上任司曜的?千求万求的好不容易他腾出时间赴宴了,若是因为这丁点小事黄了,岂不是太可惜?
陈老板心里想着,转过身就呵斥定宜:“干什么呢?还不赶紧进去给任公子倒酒赔不是?”
说着,却是给定宜挤了挤眼,定宜心下了然,老板并非真的责骂她,而是做给别人看的。
若在往日,她自然也就听话了,可如今,坐在那里的人是他啊。
定宜只觉得自己的双脚仿佛被钉住了一样,她脊背上满是冷汗,指甲都要把掌心给戳破了,心跳的那么快,快的她几乎有些眩晕了,她真想不管不顾的扭头就走,可陈老板就那样眼巴巴的看着她,她又实在无法狠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