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悠姒再次住了下来,此次回来,心情却复杂,她觉得当她从心里放下从前的仇恨时,回来面对这个繁荣的暮城也没有那么困难。那夜夜的梦魇已经许久没有出现,人生的这些骤变,起初谁能预料。
感谢上天,让她遇到夏胤君。
隔天,夏胤君因事务繁忙没有来看傅悠姒,但是他也不忘叫严洛去接许蕾陪傅悠姒。
严洛去了周府,想同许蕾离开的时候,却被周晴雪当场拦截下来。
“都说我不在的时候慕容家和夏家发生了好多事情,果不其然,连我这表姐也跟夏公馆走的异常亲近。表姐,拆散小芙和胤君这事,你不会也参与了吧~”周晴雪习惯性的阴阳怪气。
“周小姐不必误会,胤君只是希望许蕾能和傅悠姒交代一些报社工作的事情。”严洛解围。
“既然是胤君的意思,我当然不能不答应,只是表姐在外时时刻刻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好歹也是周府的家眷,别跟了旁人家的下人弄得不明不白,到时候被爸爸责罚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你!”严洛明白周晴雪的意思之后几乎强忍着怒火。
许蕾及时拉住严洛。
“晴雪,我很快就回来,你的话我都放在心上了。”
“那就好,去吧!”周晴雪一脸挥之即去的神情。
许蕾走上车,严洛也跟随其后。车子走远之后,周晴雪才转身走进周府。以前她觉得傅悠姒有利用价值,所以让许蕾接近她,可是现在看来,傅悠姒也不过那点能耐,把夏胤君骗到手之后便一蹶不振毫无作为,以为依靠个夏家少爷就可以安然度日,真是让她好失望。那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让许蕾继续接近傅悠姒,所以刚刚的场景,便可以毫不避讳的羞辱许蕾。
反正她这个窝囊的表姐这么些年也都习惯了,周晴雪自己也是甘之如饴越骂越起劲。
“这便是你所处于的生活。”严洛陈述着说。
“抱歉,把你牵扯进来,晴雪只是说我而已,并没有诋毁你的意思。”
“你们不是表姐妹么?”严洛在意的自然不是周晴雪的羞辱。
“我和锦瑟一样,我们两家都是依附着周府,既然是附属品,就没有亲戚一说了。晴雪也是太孤单了,云初离世之后,她就越来越刁钻刻薄。憎恶慕容家的人,自然也连带与慕容家交好的夏家。”
“你想过离开么?你可以依靠自己,也不至于落得李锦瑟那种下场。”
“没有想过,我也从未离开过暮城半步,恐怕早已失去在外生存的能力。”
“从暮城一直往西南会到达一座沿江小城,叫琴上。我曾跟随胤君去过一次,那里宁静太平,民风淳朴,有山有水。我想如果有一天胤君不需要我,我会离开暮城去琴上。”
许蕾不自觉的遐想起来,心里也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终于到达傅悠姒的小屋外,傅悠姒精神很好,早晨被一群鸟儿的啼叫吵醒,所以下午闲来无事的时候便撒一把稻谷在院子里喂给鸟儿。
“悠姒。”许蕾小跑着来到傅悠姒面前牵着她的手。
“你来了,这段日子你好吗?”傅悠姒见许蕾脸色有些苍白。
“老样子,你呢?这两个月你去哪里了?你怎么可以不辞而别,知道我和胤君多担心么?”
“对不起。”傅悠姒安静的笑。“以后不会了。”
“你们慢慢聊,我就不打搅了。”严洛说完继而转向许蕾。“傍晚我会来接你,送你回周府。”
“谢谢。”许蕾看他一眼说。
严洛走后,傅悠姒拉着许蕾进屋坐下。傅悠姒去给许蕾倒了一杯热水。
“之前晴雪还让我接近你,现在态度却又极大转变。”许蕾无奈的说。
“可能看我也是气数已尽,帮不了她了吧。”
“我更愿意看到现在的你,跟我说说,这两个月你在哪,遇到了什么事?”许蕾兴致勃勃的问。
“我去了奕莘的军营,他带我去的。短短两个月而已,却觉得经历生死轮回走了一遭。许蕾,你只有去了军队看到了生死,才知道现在的存活多么珍贵,才知道眼前小小的困难真是太微不足道。”傅悠姒感慨着。
“嗯,你能这样想就行了。”许蕾稍作停顿。“悠姒,我知道现在说这些话不合适,但是我也要告诉你,奕莘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像对你这么好,就算是云初也没有。只是你已经和胤君相知相许,倘若不是,我一定会劝说你的。”
“我知道。”傅悠姒低下头。“长久以来我都知道,可遗憾的是,我不能为他做什么。我远离他,便是唯一能够为他做的事。”
“你看,奕莘和小芙都有无人能及的家世和出众的自身条件,可是感情上却一路坎坷,老天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明明是慕容振南罪孽太深,不该儿女偿还。”傅悠姒幽幽道来。
傅悠姒说完又觉得不妥,是她拆散胤君和慕容奕芙的感情,也是她动摇了慕容奕莘,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确实是因她而起。她本是找慕容振南复仇,最后却由慕容奕莘和慕容奕芙来偿还,这大概是天意,这样说来,他们都是不相欠了。
觉得仇恨已了,心里轻松许多;觉得不那么亏欠慕容奕莘,心里更加轻松。
两人聊着,天渐渐黑了,傅悠姒留许蕾在家里吃晚饭,早上她也集市上买了些菜,刚好两人一起做饭。
“上次去了奕莘一个朋友家里,叫倪姜,她很会做菜,我便跟她学了几样。”
“好,那我们今天多做几个菜,说不定晚上胤君和严洛也会来。”
“嗯。”
两人正说着,便听到屋外汽车的声音,不一会儿,夏胤君和严洛便穿过栏栅走进来,严洛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
“胤君,严洛,就知道你们会来,我跟悠姒正在做饭做菜等你们过来。”
“刚好,我们带了酒和水果,今天就当做庆祝悠姒回来吧。”
“你怎么知道我们做了菜?”傅悠姒一边择菜一边偏过头问夏胤君。
“我们是有心灵感应的不是么~”夏胤君挑着眉毛并走到傅悠姒身边帮她择菜。
许蕾立即做出很嫌弃他们的表情,严洛更是笑而不语。
四个人手忙脚乱,但是好在晚饭之前总算做了一桌子菜,每道菜烧好之后都被夏胤君偷偷品鉴,并且不忘跟他们说,这道真的很不错!
四人围桌而坐,摆上碗筷和酒杯,严洛给他们都满上酒。
“第一杯我们四个共饮,祝愿所有的不开心都成为过去,以后大家都顺顺利利。”夏胤君说道。“我和严洛干了,悠姒和许蕾意思一下即可。”
“今天太开心了,不管了,我先干为敬~”许蕾说罢一口喝下。
“我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傅悠姒也喝下。
夏胤君和严洛见两个姑娘都喝了,也立马一饮而尽。
“第二杯敬悠姒,感谢生命有你。”
“第三杯敬许蕾,祝愿你能同我一样走出桎梏。”
“第三杯敬严洛,一辈子有你这样的兄弟足矣!”
……
酒菜皆满足,夏胤君喝得有点醉了,严洛只好先把许蕾送回家,等他稍稍清醒再来接他回夏公馆。
许蕾和严洛走后,傅悠姒烧了热水给夏胤君擦脸,他仰坐在躺椅上,傅悠姒用毛巾小心翼翼的给他擦拭,还一直嘀嘀咕咕抱怨他不该喝这么多酒。
“大家一起吃个饭而已,干嘛一个劲的喝酒,把自己喝得这么醉,本来是件开心的事情,现在你身体也不舒服,我心里也不舒服……”
夏胤君伸手用力一把将傅悠姒拉倒在自己身上,脸颊不偏不倚靠在他胸口,他拥抱着她,依然是闭着眼睛。
“我已经醉成这样,你可别考验我的忍耐力了~”酒酣之后,连声音都更加温柔了。
“别闹了,我还得去收拾厨房。”傅悠姒企图爬起来,刚刚撑起却被他重新拉进怀抱,脸颊贴近他的颈窝。
傅悠姒也是心跳的厉害,闻着他身上的酒气,她觉得自己也快要醉了,于是不自觉地慢慢将手里的毛巾递过去放在脸盆里,双手回应他的拥抱。
“悠姒,你是我的。”
“我是。”
“你再也不会离开我身边了。”
“我是的。”
“悠姒,我真开心。”
发自内心的开心,夏胤君多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不管她的回答是肺腑之言还是哄骗一个喝醉酒的人,不管外面世事多烦扰,战争,抢夺,慕容家的黑暗买卖,周府的明枪暗箭,奕莘和小芙的苦痛,父亲和母亲的排挤……正因为他们的前方有许多未知的磨难和挫折,才更显此刻的弥足珍贵。
夏胤君怎么会喝醉,只是借着酒劲想和她多温存一会。想到这两个月她一直跟奕莘朝夕相处,想到去军营时她冲过去为奕莘解围,心里难免会吃醋生气,他也不是小心眼,更不是不够自信,只不过哪怕那一丁点她离开他的可能性都会让他深感不安。
夏胤君叹息,他怎么会让自己痴迷傅悠姒到这个地步。
严洛把许蕾送到周府门口,道别之后离开。许蕾看着骑车消失在夜色里,才转身回家。还没进门,周晴雪便出现在她面前。
“晴雪!”许蕾被吓了一跳。
“你也不看看什么时间了,你最近可真是自由潇洒~”
“下次我会注意。”许蕾低下头。
“爸爸在等你呢,快进来吧!”
“好。”许蕾应答,每当她知道自己所要面对什么,反而变得从容。
许蕾去了后厅堂,周宁国和杜桦正在谈话,周晴雪迈开小碎布走到周宁国身边在沙发上坐下。
“表小姐请坐。”杜桦表面上一直是对许蕾恭敬有礼的。
许蕾便坐下,她反倒听不出恭敬,觉得他们的每一句话都是命令。
“最近报社工作可顺利,需要添置衣服首饰尽管跟你姑妈说,这快过年了,晴雪你买了什么别忘记你表姐。”周宁国一贯言辞温和。
“爸爸我知道,我可是时时刻刻把表姐放在心上的,是吧表姐?”
“是。”许蕾很麻木的回答。
“大家都是一家人,自然要把自家人放在心上,若是胳膊往外拐,那就叫我伤心了。”周宁国意有所指。
“先生不必多虑,别说表小姐,这周府的上上下下都受了先生的雨露之恩,定然不会以怨报德。”
“那就好,天也不早了,我去休息了。你们两姐妹好好聊聊吧。”
周宁国和杜桦相继离开,只剩下许蕾和周晴雪在屋里,大门被重重关上,许蕾心里也随着关门声咯噔一下。
“表姐,我们就开门见山吧,我可不会像爸爸那样慈眉善目有耐心。今天你去傅悠姒那里做了什么?她和慕容家的仇恨渊源是什么?夏胤君为什么会帮她?”
“我们只是闲聊些报社的事情,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仇恨什么渊源。”
“你少给我打这些马虎眼!我当初是让你接近傅悠姒,不是让你吃里扒外!如果你没有心系周府的利益,那父亲养着你不如养一条狗得了!”
“可是我不知道,你让我说什么?难道我还杜撰故事骗你不成!”
“你别不要脸!”周晴雪狠狠扇她一个耳光。“以为夏胤君可以做你靠山了是吧,还有人亲自来接你过去~你觉得这样我就一定放你走是吧?我告诉你,你别想了,你爸妈的尸骨还在周家的陵墓,牌位还在周家祠堂,你这一辈子都别想离开周家!”
“晴雪,就算你养的是一条狗,你也要给予他起码自由和空间吧!”
“你还真把自己当做狗啊~”周晴雪哈哈大笑起来。“这道让我想起了一个成语,叫丧家之犬,表姐,这不就是你此情此景么~”
“晴雪,你不要太过分了!”许蕾强忍着眼泪。
“我是什么人你早就知道了,你会忍耐是吧,我倒要看看谁的忍耐心更强!”
“我一无所知,没什么好说的。”
“今天就到这里吧,这几天你就好好在家里思过吧,哪里也不准去!”
周晴雪说完拂袖而去,许蕾面对着敞开的大门眼泪终于簌簌落下,北风拥贯而入,夜晚的室外几乎滴水成冰,整个周府就像一个大冰窖,冻得她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想过了结此生,可是总有不舍的人和事,想过逃离远走,可正如晴雪所说,她已经被捆缚在周府,她不能抛弃父母亲而去,这种看不到曙光的生活她只能自己忍耐下去。
日子忽然慢悠悠的往前,冬日午后阳光明媚显得更加慵懒,天气好得似乎到过年都不会有雨雪风霜。
许蕾已经被禁足十多天,她已经不知道外面世界都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傅悠姒有没有让严洛来找她,报社那边没有消息,她整日待在房间里,偶尔去院子走走也会有人跟着。
她想,除了这几个看守着她的人,她已经被这个世界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