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虽然对鸢儿气得不轻,却也只能无可奈何。一来这是秦老夫人的意思,朱氏不过一个通房丫环,自己还是个奴婢,怎能插手主子的家事;二来秦老夫人有意给鸢儿做脸,给鸢儿摆了酒开了脸,鸢儿现在可是正经姨娘,按说朱氏见了鸢儿还要行礼问好。
朱氏想着自己像熬油似的在秦正则屋里熬了十来年,临了被个丫环占了先,一口气如何咽得下。自从鸢儿住进了朱氏对面的厢房,朱氏可没少给鸢儿找不自在,虽不至于大打出手,但在窗户底细嚼舌根指桑骂槐的事朱氏可没少干。
鸢儿虽是年纪小,却比朱氏还多了几分眼色,朱氏要骂随她骂去,回头就忍气含泪添油加醋的全告诉了秦正则。此时秦正则正在兴头,对鸢儿的话无有不从,见朱氏如此不着调,更是冷淡下来,甚至有一次叫了朱氏去给鸢儿端茶道歉。
朱氏回来痛痛哭了半夜,气的几欲悬梁,第二天就打发人去找秦浣。秦浣见朱氏如此不开窍,只派人传了一句话,让朱氏好好想想上次自己和她说的话。
朱氏受了鸢儿的一场羞辱,却也明白了鸢儿现在有秦老夫人和秦正则撑腰,身份地位又比自己高,咬碎银牙也把一场气生生咽了下去。朱氏自此也明白过来秦浣说的话的意思,自己年纪大了,靠容貌自然是留不住秦正则。鸢儿年轻气盛,对秦正则的脾气喜好自然不如自己了解得多,自己只要拿出以前的温柔款款殷勤小意,也许慢慢的就能将秦正则哄劝回来。
想通了这一点,朱氏咬咬牙,索性装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人前人后对鸢儿都是恭敬有加,丝毫不见怠慢。鸢儿伺候朱氏也有几年了,自然是不相信朱氏这一套,言语之间多有挤兑,朱氏也都赔着笑脸只是点头称是,丝毫不顶撞。
偶尔有几个丫环仆妇撞见朱氏在花园里偷偷哭,渐渐地有风言风语传开,说朱氏被新姨奶奶挤兑的在屋里都没有站脚的地方了。秦老夫人和秦正则听说了,还特意将朱氏叫过去问了问,朱氏赔着笑脸将此事敷衍过去,反而帮鸢儿说了不少好话。
秦老夫人和秦正则见朱氏言辞恳切,对朱氏倒是颇为改观,秦正则也连着去朱氏屋里歇了好几天。鸢儿听了风言风语,气的当即打发了人,满府里要找说闲话的人。只是这闲话人人都说过,哪里找得到始作俑者是谁,反而更有新姨奶奶不容人这样的话传出来,把鸢儿气了个倒仰。鸢儿吃了朱氏的暗亏,在心里狠狠记了朱氏一笔。
朱氏一击奏效,尝到了甜头,更是打定主意,在秦老夫人面前装得大度能容,绝不表现出一丝一号的嫉妒之心,反而多关心秦老夫人和秦正则的起居饮食,穿衣冷暖;在秦正则面前则又换上一副知冷知热的面孔,经常说些推心置腹的话,一来二去,秦老夫人和秦正则都觉得朱氏比以前懂事了许多,人也端庄沉稳了下来,对着朱氏也渐渐有了好脸色。
一时间,秦府里朱氏和鸢儿也打了个平手,旗鼓相当。
鸢儿是新宠,年纪轻颜色好,又是正经的姨奶奶,没事对着秦正则撒娇撒痴;朱氏虽然没有过了明路,但是资格老,又是秦浣的生母,对秦正则是关怀备至。且不说二人暗地里斗法较劲,秦正则只觉得自己坐拥美妾贤妾,当真是坐享齐人之福,颇为自得。
秦湄看着朱氏和鸢儿斗得不可开交,可谓是乐见其成。秦湄一边理家,一边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开始出府和各家小姐应酬交际,唯恐朱氏和秦浣背着自己作耗,正愁抽不出手来给她们找点事,没想到秦正则就自己送上门来了。秦湄心中得意,暗道一声真是天助我也。
鸢儿和朱氏斗得不亦乐乎,每天都较着劲想把对方比下去。这一日正给秦正则做一件寝衣,眼看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鸢儿隔着窗子看看对面朱氏屋里没什么动静,眼睛一转,叫来丫环小喜儿说道:“你悄悄地出去打听打听,老爷什么时候回来,明白吗?”
小喜儿年纪不大,却也机灵懂事,开了门看看四下无人,扭身就出了院子,不一会儿一脸喜色的回来说道:“老爷回来了,在老夫人那。我正好碰见挽云姐姐了,就先回来给姨奶奶传话,老夫人请姨奶奶过去用晚饭!”
“真的?快,换衣服!”鸢儿一高兴,声音就大了点,不料一个声音传来:“姨奶奶这么高兴是要做什么去啊?”鸢儿一抬眼,是朱氏正站在门边。
鸢儿本不欲告诉她,转念一想刚才的话也被朱氏听到了,笑道:“是朱姐姐啊,这不老夫人传我过去吃饭,我这就不多说了,换衣服去了啊。”说完却不着急走,一脸得意的看着朱氏。
朱氏不为所动,抿一抿头发,笑道:“正好老夫人也传我过去了呢,妹妹换完了衣服,不妨等我一等。”
鸢儿脸色微微一沉,却还是带着笑意说道:“妹妹手脚慢,就不劳姐姐等候了,姐姐换完衣服自去就是。”说完转身进屋了。
朱氏看着鸢儿的背影,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鸢儿回了屋,让小丫头开了衣柜,一心要把朱氏比下去,反而不知道穿什么衣服属什么头发好了。小喜儿见鸢儿为难,说道:“姨奶奶年纪轻轻,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的。”
鸢儿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地开了门,踮脚走到朱氏的窗户根地下,只听里面朱氏的声音:“……莺儿去把我新做的鲜艳衣裳都拿出来,还有我那对金镯子呢,都找出来……”
鸢儿做贼似的蹑手蹑脚的溜回屋里,“嗤”一声笑道:“一把年纪了还穿什么鲜艳衣裳,真是老不休!也不拿镜子看看自己的老脸!”说着吩咐小喜儿道:“去,把我那套浅红色的找出来!”
小喜儿伺候鸢儿换了衣裳,又按照鸢儿的吩咐找出好些鲜艳的珠花。只听对面一声门响,鸢儿开了一条窗缝往外看时,朱氏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走了。
鸢儿一撇嘴,往头上簪了好些鲜艳的珠花,对镜看看自觉比朱氏好看了不止十倍,方才满意的走了。
到了秦老夫人的院里,秦湄和秦浣已经来了,鸢儿赶紧给秦老夫人和秦湄秦浣见礼。秦浣含笑应了,秦湄见了鸢儿却是一愣,转过眼看向秦老夫人。秦老夫人也是皱眉,看着鸢儿。鸢儿不知发生了何事,战战兢兢的坐了半个椅子,低头一声也不言语,心里还纳闷为何不见朱氏,明明朱氏比自己出门还要早。
秦老夫人正要说什么,秦正则和朱氏前后脚进来了,鸢儿抬头一看,吃了一惊。
朱氏全不是出门时花枝招展的模样,而是一身淡色的衣裳,十分简朴,头上也都是素银簪子和浅色珠花。鸢儿再一看,才发现大家穿的都是十分素淡的颜色,只有自己一身浅红,十分扎眼。
待秦正则坐下后,秦老夫人淡淡的说道:“鸢儿这一身衣裳,还是回去换了吧。”说完也不理鸢儿,就吩咐开席。
鸢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着了朱氏的道。不过鸢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恭恭敬敬的退了席,一句话不曾多说,乖乖的回去换衣服了。
散席之后,鸢儿用一两银子撬开了守夜婆子的嘴,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这一日是凌霜华的冥寿。往日里凌霜华的冥寿都不曾大办,秦正则不上心,秦湄又厌恶朱氏和秦浣,因此一直都只有秦老夫人和秦湄两个人给凌霜华过冥寿。鸢儿是后买进府里来的,又是伺候朱氏,自然是不知道了。只是这一次估计是看在秦正则纳了新姨娘,要告忌一下主母的意思,才把人都叫去了。
鸢儿不知道,可是朱氏是凌霜华的陪嫁丫环,怎么可能不知道?朱氏分明是故意陷害自己!鸢儿想到这一点,心中恨死了朱氏,直瞪着对面的厢房,恨不得眼神能化作利剑,狠狠捅上朱氏几下。
第二日,鸢儿捧了一卷经文,当着秦湄的面跪在秦老夫人面前说道:“妾身昨日冒犯先太太,今日特来赔罪。这卷金刚经是昨晚妾身亲手抄的,虽然字迹粗陋,还请老夫人代妾身供奉到先太太灵位之前,以求先太太原谅。妾身进府晚,以前又跟着朱氏伺候,因此不是有心对先太太不敬的。还请老夫人和大小姐原谅妾身。”
鸢儿的一番话,既剖白了自己不知者无罪,又轻轻巧巧的将脏水泼到了朱氏的身上:不是我要穿红著绿的,是朱氏明知道是什么日子也没告诉我。秦湄听了鸢儿的话,心念一动,微微一笑,说道:“姨娘起来说话吧。”
秦老夫人看见鸢儿虽然上了脂粉,眼圈下还是有些发青,眼睛也通红,一看就是一夜没睡的样子,也和软了几分。说道:“罢了,不知者无罪,想来华儿也不会怪你的。你抄的经就留下吧。”
鸢儿赶紧感激的道谢,又凑趣陪着秦老夫人说了几句话才回去。
秦湄看着鸢儿的背影微笑。看来鸢儿和朱氏之间新仇旧恨加起来,火候也差不多了,如果能笼络了鸢儿,倒也不失为一个得力的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