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秦正则满怀心事回了自己的院子,后院不必前院,晚间是不允许小厮跟着的。秦正则独自闷坐了半晌,拔脚去了朱氏的屋里。
朱氏一看秦正则本来新重重地过去,却满脸的怏怏不乐的回来,连忙赶上来问道:“老爷回来啦?”朱氏虽有些蠢,但也是伺候了秦正则多年的人,知道秦正则的性子,有什么事不等他说是不能直接问的,越问秦正则的火越大,指不定就被拿住了撒气。
因此朱氏也不敢问什么,赶紧让莺儿鸢儿给秦正则换新茶上点心,又自己将香炉里的燃的香换成夜间点的安神香,指使的丫环满屋子乱转。
秦正则被一群人在眼前转的不耐烦,怒道:“滚!都给我滚出去!”
丫环们吓了一跳,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都出去了。
朱氏冷不防的也是被秦正则吓了一跳,眉头一皱眼睛一瞪,一甩帕子手叉在腰上说道:“哟,这是怎么了?谁惹了你你找谁去,倒上我这儿来撒气!”
秦正则本就一肚子火,谁知火还没撒出来,兜头被朱氏刺了一句。秦正则嫌恶的看了朱氏一眼,站起身来拂袖便走。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上次将秦正则气走的事朱氏可牢牢记在心里呢。眼见秦正则这是动了真气,朱氏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将人拉住,好说歹说的哄了秦正则坐下,然后亲自给秦正则斟了一碗香茶,自己则是一边给秦正则按肩一边做小伏低的拿软和话劝慰着。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秦正则的怒气才渐渐平复下来,喘气也不似刚进屋的时候那么粗了。
朱氏见他心情好了,方才敢问问是怎么回事。想着秦正则这是从秦老夫人那边回来,本想问是不是秦老夫人给了他气受,转念一想秦正则最是厌恶自己说秦老夫人的是非,只得将话拐了个弯,问道:“老爷生这样大的气,可是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是家中的下人不中用?”
秦正则嘿声摇头,长吁短叹,半晌方才说道:“不提也罢,没的叫人生气!”
朱氏也大概知道秦正则今天是和秦老夫人去商量秦湄的婚事的,看样子是不欢而散,朱氏心中估摸着,索性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那……是不是大小姐惹了老爷生气?”
秦正则将手重重在椅子扶手上一拍,叹息道:“嗬!湄儿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懂事!脾气又是又犟又烈,一点也不像华儿……”
朱氏听得秦正则提起凌霜华,一张娇媚的脸瞬间便有些阴沉,幸好她是站在秦正则身后的,故而不曾被看见撂下来的脸色。朱氏知道秦正则喜欢的是柔顺体贴又善解人意的娇俏女子,而相较而言凌霜华输就输在太端庄了,一举一动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绝不越界。刚成亲时的新鲜感一过,秦正则对着进退有度的端庄妻子怎么也亲近不起来。朱氏便是此时趁虚而入的……
等二人相继有了孩子之后,秦湄打小被凌霜华和秦老夫人教养长大,也是端庄有余娇俏不足,和嘴甜会撒娇的秦浣比起来更是显得小小年纪衣服老气横秋的样子。再加上凌霜华早逝,秦湄的一张脸和凌霜华是越长越像,秦正则心有愧疚,更不愿意看见秦湄……
如今秦湄和浣儿都到了议亲的年纪,凭什么自己的孩子连做亲都要比凌霜华的孩子矮一头?再说了凌霜华不过就是仗着个好出身而已,还不是一辈子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想到这里,朱氏打定主意要让秦正则也给秦浣寻一门好亲,最少也要把秦湄的婚事给搅黄了。
朱氏款款站起,软腰细步的拉着秦正则去床上坐了,自己扳过床前的脚踏,跪坐在上面将秦正则的腿抬起来放在自己腿上细细捶着,劝道:“老爷可别气了,气大伤身……咱们家大小姐的性子老爷还不知道么,就是那么个脾气,和先太太真是一模一样……”
秦正则也是摇头叹道:“湄儿这孩子,华儿的温柔懂事不学,偏偏学了一身的左犟脾气!她若是有浣儿一半的乖巧懂事,也不枉我为她操心一场了……”
朱氏觑着秦正则的神色,假意说道:“就是说呢。大小姐也这么大了,说句冒犯的话,还能在家里呆上几年呢,也是眼看就要出阁的大姑娘了……惹得老爷如此生气,还真是……不如老爷和我说说,我去劝劝大小姐,可还使的?”
秦正则听了朱氏如此善解人意的话,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恐怕不行,湄儿不比浣儿,你说的话,她是听不进去的。”说着伸手伸手拉了跪着的朱氏起来。
朱氏趁机顺势坐在秦正则的身边,把半个身子偎进秦正则的怀里,拉着秦正则的手搂着自己,两只手摩挲着秦正则的手,柔声说道:“老爷要是心中不痛快,不妨和我说说怎么了,就算我不能为老爷和大小姐说和说和,老爷也不至于心里憋得难受啊。”
秦正则见朱氏娇柔婉转,捏了捏朱氏肌肤滑腻的肩膀,心情也是好了不少,就将将秦湄拒婚的事说了一遍,只是和秦湄争吵的话却是不好说出口,秦正则略提了几句便过去了。
朱氏听了可是真真正正的吃了一惊,咋舌道:“大小姐这是……这是……”
秦正则无奈道:“正是如此。这婚姻大事又不是儿戏,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她指手画脚!你看看她,成个什么样子!”
朱氏一时间也想不透秦湄为何拒婚,疑惑道:“难不成,是大小姐是看不上齐家,想着攀高枝?”
朱氏一句“攀高枝”有些戳中秦正则心事。秦正则刚因此被秦老夫人训斥了,此时听朱氏如此说便有些不喜,冷道:“岂有此理!眼下齐家老爷已经是光禄大夫了,人家可是正三品的京官,我看中的又是齐家这唯一一个嫡子,怎么看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何况齐大人颇得今上青眼,将来害怕没有向上的机会?”
“这样好的人家,大小姐竟也看不上?”朱氏听了这齐家的情况,一颗心跳的扑通扑通的,十分眼热,恨不得立刻把秦浣塞进齐家的花轿里,抬进门去拜天地完事。朱氏想着,微微有些出神。
秦正则没看见朱氏的古怪神情,继续说道:“可谁知湄儿竟如此不识好歹!真是白费了我对她的一片苦心!”秦正则想起秦湄说的话,一股火又要往上窜。
朱氏见秦正则又生气起来,连忙换上了一副温柔面孔,说道:“老爷可别再气了,大小姐说到底不过是不懂事些,有老夫人教导着,出不了大差错。再说了现在老夫人那么看重大小姐,连管家的大权都交给大小姐了……”
“我看都是母亲惯得!”秦正则忿忿道:“把她惯得不成样子!连父亲都敢顶撞!”
朱氏连忙安抚秦正则,说道:“老爷若是可惜这一门好亲,我倒是有个主意。咱们家不是还有二小姐吗?不如……”
秦正则如何不明白朱氏的意思,不耐烦道:“浣儿?!浣儿怎么行!庶出的女儿……”秦正则说着一回头看见朱氏一脸的苍白,眼圈泛红,眼睛里含着泪,也知道自己说的重了,只得拉过朱氏哄道:“你看看,怎么了这是?好好地你哭什么?”
朱氏拿帕子擦着眼角,带了哭腔说道:“我可怜的浣儿,都是被我给拖累了……”
秦正则见了朱氏这样,颇为头疼,不得不将原来要说的话婉转些说道:“实话对你说,浣儿的出身……终究是照湄儿差了些,即便对外说是老夫人养大的,终究是顶了庶出的名头……”
朱氏听着秦正则的话,刚才还兴兴头头的心登时灰了一半:“那照老爷这么说,浣儿怎么办?以后去那小家子里面吃苦受气吗?浣儿可是老爷的掌上明珠啊!老爷可舍得将她嫁到那不入流的人家?我统共就这么一个女儿,老爷就算不可怜我,也要可怜可怜浣儿啊!”
秦正则看着朱氏一番梨花带雨,不由得起了怜惜之心,说道:“我怎么舍得让浣儿吃苦!你看你这是说道哪儿去了!你听我说完……”秦正则见朱氏止了哭,方才说道:“我有意让浣儿归在你名下。你也辛苦了这么些年,我本打算等明年浣儿及笄的时候跟母亲提,正式抬了你做姨娘,到时候浣儿也养在你名下了……”
朱氏听了这话,又惊又喜,不敢相信的看着秦正则,忍不住破涕为笑,跪下给秦正则磕头:“奴婢多谢老爷!”被秦正则一把拉起。只是朱氏转念一想这样秦浣可就是真真正正的庶出女儿了,不免又有些难过,看着秦正则期期艾艾的说道:“只是这样一来,二小姐就……”
秦正则说道:“这也是无法的,浣儿终究是庶出,华儿死前也没留下话,母亲不松口,我也是没办法。”
朱氏见如此也只得罢了,想着此事以后再想主意吧,复又打起精神来挨着秦正则说了许多浓情蜜意的话,把个秦正则哄得眉开眼笑,二人也早早的洗漱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