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学一般可以分作三类,一类是内劲真气,此为万丈高楼之基,无有捷径可循,非得下大功夫,每日打坐入定才能修得,如此反复,水滴石穿,自然随着时日而愈渐增进。”
“其二则为武功招式,例如剑法拳招便是此类之属。此类为克敌制胜之法,若是有高妙的招法,可以四两拨千斤,便是敌手内力深厚一些也不是没有胜算,但若内力相差过大的话就没有用了,是以招式精妙固然好,然则根本还是在修炼内功上。”
“其三其实算不得单独的一类,不过因为自成一统,故而也有人单独列了出来——此便是轻身功夫。若是轻功练得好,就算内力不如人家深厚,招式不如人家精妙,只要能觑得一个时机就能逃出生天,但若是内力不深厚,跑不了多远便得乏力倒下。”
一边走,少年——纪争已经知道了他叫傅容——便一边向纪争说着武功种种。
“这么说根本还是在内劲上?”纪争若有所思,看来内功才是重中之重。
只是现在无论他怎么苦练,真气始终不见增长,像是冥冥中有一道门槛挡在跟前,无论他怎么努力都迈不过去。虽然他当初并不知道他只有前二层血噬经的心法口诀,但练了这许久,他也略有所觉。
既然这门邪异心法不能够带给他强大,那么也是时候开始另寻他路了。纪争如是想到,而眼前这会武功的少年,就是他现在能抓住的唯一希望!
沉浸在自己思路中的纪争没有发现,傅容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斜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没见识的乡巴佬,连这样简单的东西都不晓得,就这样还敢开口让小爷教你武功?
不过这倒是个好时机。既然这混小子什么都不知道,他大可以教他一些了不得的东西,然后借机脱身。
一念及此,傅容便就站定,一本正经道:“武道一途,博大精深,非一朝一夕可以练成。我如今传一门本门绝学与你,你若是果然有恒心有毅力,便从今日起就要苦练。”
纪争一握拳,朗声道:“这是自然!”
眼见少年如此就轻信了自己的话,傅容不由窃喜,一面提醒自己不要得意忘形免得叫人看穿,一面就肃正了容色,郑重道:“我如今传你的这门心法,唤作阴阳倒逆经,乃是我阴阳岛不传绝学,你须得起毒誓绝不外传,我才能将这门绝学传给你。”
“阴阳岛?”纪争奇道,那是什么地方?
傅容脸色一变,不想自己随口就将来历说出来了,心中暗自后悔。眼见纪争还有追问的架势,连忙一整脸色,喝道:“什么阴阳岛阳明岛,是你听错了——还不快快发下毒誓绝不外传!”
纪争有些怀疑地盯着他:“你当初练这门功夫的时候也发过誓?”
“那是自然!”傅容想也不想答道。
“既然如此,你就不怕传我这门功夫会教自己的誓言应验?”纪争一脸怀疑就差写到脸上了。
傅容心里咯噔一下。坏了,不小心把师父传功时的那一套搬出来了,这下得露馅了!
眼见少年微微眯眼,已经开始在捏拳头了,那喀吧喀吧的声响听得傅容心惊肉跳,忽的急中生智,连忙道:“我这不是被你逼的吗?!若是教了你那毒誓还未见得一定会应验,但若是不教你这会儿就得被揍,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当然也不例外!”
纪争心头疑心稍去,但不知怎么就是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直觉这唤作傅容的少年会暗中捣鬼。
只是他毕竟少了历练,没有见识,对江湖上一些众所周知的东西都不明白,这会儿无论怎么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傅容会怎么算计他。
另一边,傅容好容易糊弄过去,暗自也是淌了好一把冷汗。
抬袖擦了一把汗,他环首四顾,瞧见不远处有一株大树,树下积满落叶,尚算干燥,便走过去盘膝坐下,抬头对纪争道:“你记着,阴阳倒逆经之要在于‘阴阳’二字,更在于‘倒逆’二字。万物皆有阴阳,人也不例外,男子为阳,女子为阴。这门绝学亦有阴阳之分,若是女子修炼这阴阳倒逆经,则需要修习阳刚之气,行走阴属经脉;若是男子修炼,则需要修习阴柔劲气,行走阳属经脉。”
“此门心法进境极速,若是修炼得法,三五年便可成为江湖中的好手,但若是修炼不得法,便是三五十年也难有大成就,如此,你可还愿意学?”
纪争点头,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傅容轻轻颔首,吩咐道:“你且过来照我一般坐下,记得行功时要意守丹田,切不可心生杂念,否则便有走火入魔之虞——现下我且先把心法口诀念与你听,要用心记下,倘若不懂可再来问我。”
纪争依言坐下,肃容认真听着傅容将口诀一一道来。
倘或这时有个老练的江湖人在此便会忍不住生疑了,原因无他,只因这傅容所言所语太过惊世骇俗,所说的这门阴阳倒逆经不仅颠倒阴阳,更是颠倒了真气运行的经脉,乃是真气逆行。
能够真气逆行的法门倒也不是没有,只是这世上存者屈指可数,且武林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而这几本秘籍数百年前就已经失落无踪,当今武林,就算是一些隐世不出的老怪物也没有真气逆行这份能耐。
纪争并不懂这里边的关窍。
当初他修炼血噬经也不过是作为苟屈修炼神功的人形大补丸,如何会有人将这些武功禁忌说与他听,就连黄究也只是带着小孩去求情,实则心中早已存了必死之念,万万没有想到小孩竟然能够活下来。
虽则真气逆行十分惊险,但傅容自己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如何能有那份能耐虚造一门心法出来,是以这阴阳倒逆经无论如何惊世骇俗,实际上并非胡编乱造。
至于这门功夫乃是阴阳岛镇岛绝学,也不是傅容胡言乱语——他踏入江湖的时日也不比纪争好到哪去,还并没有学会江湖人的尔虞我诈。
功夫是真的不假,关键在于修炼功夫的方法。
须知这阴阳倒逆经乃是阴阳岛苦心寻觅根骨上佳的孩童,自四五岁起便要天天承受药炼之苦,到十岁时才可以修习这门功法,条件何其苛刻,纪争若是这么贸贸然修炼,依着傅容所言不管不顾的逆行真气,则必死无疑。
纪争看似正在琢磨傅容所说的话,实则暗自将傅容所说阴阳倒逆经心法口诀同血噬经的心法口诀相互比较一番——这也是他能强求傅容教他功夫的底气所在。
但他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并不是有过数十年摸爬滚打的见识与经验的江湖老手,又哪里有那份眼力与见识去甄别真假?
纪争心头略有些茫然。
练,还是不练?
练吧,这口诀有可能是傅容在他的拳头下随口糊弄他的假货;不练吧,若傅容并没有欺骗于他,他就白白失去了这么一个宝贵的机会。
他没有任何可以依恃的势力,就算想要拜师学艺也是没有门路,若是错失了这么一个机会,不晓得这一辈子还有没有变强的机会。
他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就算是根稻草,他也要死死抓住!
纪争下定了决心,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练!
这一把他赌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就不信这贼老天还能一直跟他过不去!
一旁的傅容还准备好了说辞,就待纪争不相信提出疑问时好回答,谁想纪争却并没有问什么,自顾沉思一段时间,而后竟闭上了眼,开始了入定。
事情顺利得傅容都有些不敢相信,这小子也太好糊弄了吧?
虽然他说的也并不是胡编乱造的,但是就这么疑心都没有就开始修炼这不知真假的心法口诀是不是也太儿戏了一点?
傅容心情有些复杂,也有些不安。
纪争原先一言不合即对他大打出手,让他心中也充满了怨怒,而后纪争更是以此胁迫他教授武功,这让他更是由怨怒生出了报复的心思。
他如今也不过才十几岁,最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有这个念头一时就按不下去了,着了魔一般将自家师门绝学道了出来,恨不能眼前这个可恨的少年因此立时倒毙当场才好。
但当纪争毫无疑问的相信他,并且依照他提供的心法开始修炼时,少年心中莫名地愧疚了起来。
这小子看起来还比他小了那么一两岁,看起来也不是十恶不赦之徒,他就这么欺骗甚而想要取了对方的性命是不是太过恶毒了?
傅容想着,心里头那点负罪感更加浓重了,连忙伸手想要将纪争拍醒。
在他看来,纪争连江湖上最为简单的东西都不知道,那是肯定没有练过武功的,至少是没有练过内功的,这短短的时间只怕是凝聚意念、意守丹田都还没摸到门槛,怎么也不会产生真气,乃至真气逆行致死的。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纪争六岁起便开始修习血噬经,如今更是已经到了第三层的境界,倘若不是没有后续的心法口诀,便是第四层也绝非没有可能达到。
只是他没有练过相应的武功招式,不知如何将自身的劲力通过经脉发出来,这才让傅容以为他一点真气也没有。
有时候,世间事就是这么阴错阳差。
傅容的手还没来得及搭上纪争的肩膀,只见对方猛地睁开眼,一口鲜血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