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睡得香甜,纪争突然惊醒了过来。
一阵脚步声踢踢踏踏正往这边行来,边上的马打了个响鼻。
大约是小二半夜起来添草料了。
被纪争揍得晕迷不醒的那人此时正睡得香甜,脑袋都搁在纪争的肩膀上了,身子紧紧挨着纪争,缩成了一团。
纪争偏头看了看还在打着小呼噜的人,有些无奈。这里也没处可以藏身,也没有什么遮挡的,只能干等着被人抓了。
那小二缩着脖子踢踢踏踏走过来,因为瞌睡还没醒眼睛都是半眯瞪着的,快手快脚拿了草料添进料槽中,跟着就笼着手缩着脖子回去钻被窝了。大约是光线太昏暗,纪争两人又藏在背光的那面,竟然没被发现。
纪争听得那脚步声远了,不觉呼出一口气,总算放下了一颗心。
翌日天刚朦朦亮,纪争就警觉地睁开眼,一骨碌爬起身来,又对着还缩着身子蜷在草料堆里的人踢了一脚:“喂,醒醒!”
那人咕哝了一句,把脸埋了起来,大约是觉出脸孔挨着的并不是素日习惯了的温软绸缎,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神微带迷茫。
他眨了眨眼,缓缓转过头来,愣愣地看着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纪争,而后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眼神瞬时便变得惊恐万分,惊得一下就跳了起来,跟着身形一闪,就欲从纪争身边蹿过逃走。
纪争看得真切,手疾眼快反手一抓,只来得及揪住一点衣领,还没等他往回拉,不想那人急于逃走,用的力气更大,只听嘶啦一声,那衣服从后脖领到后腰登时撕出一条口子。
那人因这一阻身形停了一下,脚下却还在往前冲,待纪争松了手便猛力往前一扑,一时收势不及往前滚成了一个葫芦,然后一头撞在那造的特别厚实的料槽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看得纪争眼角都忍不住抽了一下。
那人一下给撞得晕头晕脑,捂着脑袋直哼哼,好半天爬不起来。
纪争看得好笑,走上前去轻轻踢了他一脚,正要说话,忽见那人眼中厉芒一闪,心中暗道不好,脚下只来得及退出一步,只见那人五指屈曲成爪向他抓来。
这人什么毛病?!
一句话不说就开打真当爷爷好欺负不成!
纪争登时就怒了,嘿了一声,昨日特意带在身上的短剑从袖中滑落手中,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那一双爪子削了下去。
娘的敢偷袭老子就把你这双手脚都给削了!
谁想那人只是虚晃一招,还不等纪争的短剑劈下来,猛地将身子一缩,陡然从地上弹了起来,跟着就贴着地蹿了出去。
纪争一时反应不及就叫他从身边溜走了,登时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就冒了出来,他纪家五郎打会走路起打架就没输过!
只见他转身猛地一个虎扑,抱住了那人来不及收回的一只脚。
那人不料纪争的反应这样快,彼时正要腾身跃起,好爬上院墙逃走,不想却被纪争抱住了一只脚,登时身下一沉,幸而手疾眼快攀住了墙头,才不致摔下去。
但脚上缀了个沉甸甸的人他便没有法子翻出去了,一时吊在墙头僵持住了。
纪争抱着他的脚使劲往下拽,口中嘿嘿冷笑:“小子,敢偷袭你纪爷爷,老子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那人眼见要被纪争拽下去登时就急了:“你、你放手!”一边说一边踢腾着脚想把纪争踢开。
这声音却是像少女一样,柔柔的,还带着哭音,听得纪争忍不住打了个抖,也不顾那人还在踢腾,抬头看着那张分辨不出本来面目的脸,愣愣道:“你是女的?”
这人……看上去不像啊!
纪争难得纠结了。
他从小就能把大他许多的大孩子打得嗷嗷叫,可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他从来都没打过女孩子呀!这要真是个女孩子给他打成这副模样,怎么想都觉得心里有点发虚。
那人愣了一下,旋即怒了,一脚朝着纪争的脸狠狠踩下,怒喝道:“你才是女的!”
纪争脸上挨了一下反而心里踏实了,不是女的就好。跟着嘿嘿一笑,不怀好意地斜了一眼那小子,手下猛的一用劲。
那人不防少年竟有这么大的力气,手上一滑,惊叫一声,掉了下来。
纪争看得真切,说时迟那时快,趁着那人还未完全跌倒下去,猛地腾身而起,一脚踏在那人肩头,跟着脚下一蹬,半个身子就露出墙头。
他双手在墙头上一撑,灵巧地翻了上去,站在墙头居高临下望着揉着肩头爬起来的那人,嘿嘿笑道:“小子,你不是想逃走么,老子就守在这里,看你怎么逃!”
那人瞪着纪争,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了。
就在这时,这马厩挨着后院的那道门响了,约摸是客栈的人起来了。
听到声音的两人脸色均是一变。
纪争倒也罢了,那人眼中顿时显出惊慌之色来,当下想也不想,脚下一蹬,腾身跃上墙头,正要分辨方向,却见那头纪争已经跳了下去,站在对面墙脚对他招手:“这边!”
那人愣了一下,稍一犹豫,跳了下去,跟了上去。
昨晚他也是叫那一阵急骤如奔雷的马蹄声给吓住了,要不然他应该早就能发现,这个少年并不是来捉他回去的,反倒像是像他一样藏进马厩里的人。
难道昨晚那群人兴师动众寻找的人是他?
跟在纪争身后奔行的人默默想着。若是如此,这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一两岁的少年必定是要找藏身之处的,正好自己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莫不如跟着他走,反而还安全些。
两人一路躲躲藏藏,趁着天色还早没有人悄悄溜出了城。
纪争生恐叫辜家庄的人发现,一路不敢走大路,只拣着荒僻的小路走。那少年则是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往哪里去,只能跟着纪争,不一时两人便沿着羊肠小道进了山林。
此地位于南方,虽然如今也很冷,但并没有下雪,只是在树梢枝头挂了一串串的冰晶。地面上只有少数地方结了冰,只要小心些便不虞摔倒。
行了半日,眼见已经深入了山林,再看不见城镇的影子了,纪争这才松了口气,转头望了那少年一眼,问:“喂,你是什么人,打哪来的?”
少年见问眼中登时浮出一抹警惕神色,冷冷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啧,藏得还挺严实!
纪争撇了撇嘴。隔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问道:“你会武功?”
少年斜了他一眼:“你不会?”
昨晚这小子反应够快,看起来还练过两招花把式,就是似乎没有练过内劲,出拳有些软绵无力,若不是他一时被那与自家绝学有些相似的拳法吓住了,这小子万万没有得手的机会。
——当然,他也承认,纪争的拳头还是挺硬的。脸上的伤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疼得他到现在说话都不敢太过扯动嘴角。
纪争停了下来,看着那人的眼睛,认真道:“那你能不能教我?”
这就是他出城也带上这小子的缘故。自两年前被裴辽打成重伤之后,纪争就没有一刻不在期望自己能够变强。
这也是他偷师学艺的始因。
而到后来,越接触武学,纪争就越是为这博大精深的武学着迷,也因为屡屡找不到能够让他窥入门道的途径,他也不由被激起了争胜之念——越是艰难,他就越是要做到!
少年闻言噎了一下,没有想到纪争竟然会冒出来这么一句。
这小子难道不知道贸然请求他人授艺很是无礼?连名字身份来历都不清楚就敢让人家教他武功?!
“我敢教,你就敢学么?”好半晌,少年才憋出来这么一句。
纪争闻言警惕起来:“你不会是什么歪魔邪道吧?”
少年瞪眼:“你才是歪魔邪道!”
纪争松了口气,道:“那就行,你敢教,我当然敢学!”
少年上下扫他一眼,嗤了一声,不屑道:“我门中弟子个个天赋秉异,非良才美质绝不能入门,似你这般资质还学什么武功,不如趁早回家种地去。”
纪争早料到他不会乖乖就范,当下眼睛一眯:“你说我资质差?”
少年斜他一眼:“说你资质差那都是抬举你了,你……”
话还没说完,迎面一个既快又稳还深得准狠二字精髓的拳头就砸上了他青肿未愈的脸,将他仰面砸翻在地。
纪争一个猛子扑过来骑在他身上,一边将手指捏的咯咯作响,一边嘿嘿冷笑:“你要是不教,老子就打到你教!”
那少年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哪里遇见过像纪争这样凶狠的愣头小子,一言不合即大打出手。
而且纪争虽然看着像没练过什么武功,实则反应快得惊人,那一双看着不大的拳头像是裹了铜铁一般,砸在身上痛得人嗷嗷直叫。
“教是不教?!”
纪争挥一拳头就问一句。
他语速快,拳头落下的也不慢,直把少年揍得吃不住痛开始求饶,最后直忍不住嘶声汉了出来:“教!我教还不行吗!”
纪争这才满意了,甩甩有些发痛的拳头,嘿嘿笑着从少年身上爬起来,一边还得了便宜卖乖:“老子就知道,像你这样的就是骨头痒,不打不行,揍一顿就什么事情都好说了——你一早答应了不是就不用吃这一顿苦头了?”
那边少年慢腾腾爬起来,揉着胳膊腿一边吸气一边忍不住眼里就涌出了一点泪花。他脸上还挂着两管鼻血,一张脸比之昨晚还要精彩万分,看上去着实凄惨得很。
他哪里见过纪争这样凶狠的人,老实说他都被纪争那双铁拳揍得有点发憷了。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不管他再怎么不情愿,都要乖乖地听纪争的话,要不然再惹得纪争不高兴,怕是又是一顿好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