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课程在我看来有一多半都是无聊的,甚至有那么几科,不但无聊而且无用。我去听了几次之后,就压根儿屏蔽了诸如公共基础、思想品德修养、演讲学之类的课,这种课属于公共课,好几个专业的学生一起上,乱哄哄的,除了能在上课的时候跟外系的异性发展点儿**,简直无事可做,而我是连这个也不会做的,因此就选择翘课。
其中思修课尤其令我讨厌,第一堂课的时候,那个下巴异常发达的男老师就开始就一些社会现象展开义愤填膺的评论。我在下面看我的小说,是莫言《红高粱》。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最近发生的一件事,离我们这里不太远,就在邻省,某市的高考状元居然是个杀人犯!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现在的人们只把关注点放在分数上,忽略了思想道德的教育。因此才会出现这种高分数低道德的人,这样的人是我们整个社会的耻辱!他的父母,以及他的老师都应该引以为耻,而我们更应该引以为戒!”
我把小说放下,冷着眼看着台上吐沫横飞大肆宣讲的老师。我看着他,他却根本没有注意到我。我知道,李惜时的事情一定会被很多人评说,之前我也不是没听到过,可是我尤其不愿意在这种场合被提起,被抨击。那些并不了解真相的人却拿出权威的嘴脸来指点他人的对错,他们难道意识不到这样是很不应该的吗?这间教室里起码有一百人,那么,这一百多人除了我之外都会在印象中给李惜时贴上一个“有才无德”的标签,他有多冤枉。
我把小说装进包里,然后从座位上站起来向门外走去,那个老师被我的举动弄得愣了一下,紧接着就不悦地问:“你要干什么去?这是上课时间。”
“出去透透气,”我连头也不回:“老师你说话说得那么激烈,教室里的氧气都快被你吸光了,我肺不好,争不过你。”
我听到背后有人在哄笑有人在窃窃私语,也懒得去理那个老师的脸色怎样,径自走了。不知道在我离开后,那个老师会不会把我也当成案例说教一番,我宁愿这样,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不会再说李惜时了。至于会有怎样的后果,呵,总不会进监狱就是了。
罗子回去之后拍了拍躺在床上的我说:“你这厮比我还**,我原来还以为自己已经够**的了。你知不知道那个季老师是出了名的**?还敢跟他对着干,你们家是不是混**的?没想到我来这儿还能找到同道中人。”
“得了吧,你也就会钻个男厕所啥的,”原子弹在一旁揭罗子的老底:“你这泼皮破落户今天又撞见谁了?”
“孙辉,”罗子平静地说:“我会对他负责的。”
贪吃蛇又在用酒精锅煮面,像女巫制造魔药一样时不时往那个可怜的小锅里扔些食材调料。罗子坐在她旁边,左手搭着她的肩膀,右手扪着她的左胸。这是罗子的习惯动作,只要挨着谁坐必定要摸着人家的胸部,且美其名曰“摸着良心说”。
贪吃蛇也已经习惯了,丝毫不以为意。我继续看我的书,时间总得靠什么打发。
“哎,你们听没听说工大的一个女生被她们学校搞建筑的民工强暴的事情?”原子弹忽然翻身起来神神秘秘地说:“我高中同学在工大化工系,她说她们学校对外封锁了消息,并且把这个女生保送去北京的一所大学本硕连读了。”
“啊,有这样的事?”贪吃蛇立刻心有戚戚地说:“那咱们以后晚上在校园里溜达可得小心一点儿。”
我哀叹了一声,心说也是个可怜的女孩子,虽然有所补偿,可心里的阴影怕是要跟随终身了。
“哎,”罗子幽幽地叹了口气,无限惆怅:“咋啥好事儿都让她摊上了呢!”
贪吃蛇手里筷子啪地掉在地上,原子弹哀嚎了一声说:“你这个猪油蒙了心的混账行子,这话让当事人听见皮不揭了你的!”
罗子丝毫不理会别人的反应,咂巴了几下嘴说:“咱们学校也有民工吧?你们说要是我把民工给……会不会也能本硕连读啊?”
“学校对民工好像没有本硕连读的政策,”我淡淡地接口:“顶多就是给点儿精神损失费。”
“噗——”贪吃蛇正在吃面,听了我的话一口给喷了出来。
“哈哈,”原子弹笑得几乎要从床上掉下来:“我们死牛筋的诙谐真真是好的!”
我和万紫的学校隔得不太远,坐公交车四站地,几乎每个星期她都要来看我一次。第一次来我们宿舍的时候被罗子猥琐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过后来也习惯了。万紫本来就是一个随和的人,很快就跟她们熟悉了。
我则完全相反,虽然偶尔也会去万紫的宿舍,不过和她们宿舍同学都不怎么说话,并不是那些人难相处,而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对自己的厌恶越来越深,有时甚至会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是多余的。
或许大学的生活是纷呈多彩的,然而我始终一副“躲进小楼成一统”的姿态,成为我们班的“死宅”第一人,开学半年,我连班里的人都还没认全。
除了专业课必上,我极少会去上选修课,好在点名的时候罗子她们三个会轮流帮我答到。那个思修老师因为再也没见过我,以为我是一个乱听课的学生,也就没再理论。
专业课全是大课,中间下课的时候偶尔会有男生过来搭讪,我一般都和文橙同桌,袁子规和罗大红坐在一起。我对班里的男生大部分都没好印象,尤其是那个宫克,连罗子都看不上眼的人,糟糕程度可见一斑。
“美女,看什么小说呢?”说着就来我手里翻看。
“放尊重些!”还没等我开口,袁子规一巴掌打掉了宫克的手。
宫克虚张声势地对着被打的手嘘了几口气,继续跟我搭讪,我看他拱肩缩背的模样就想起《金锁记》里的姜长白,厌恶之情油然而生。
“宫克,你请我们吃雪糕吧!”贪吃蛇本性暴露无疑,我知道她也是为了帮我解围才这么讲的。
“想吃雪糕啊,”宫克点点头说:“等着啊!”说完真的出去了。不一会儿自己吃着一根雪糕走了进来。
“我们的呢?”文橙问。
“你吃吗?”宫克说着把吃了一半的雪糕递了过来,着实令人恶心。
“你要死了,真恶心!”文橙一把挡开他的手。
“你不吃可别怪我,”宫克自认为占了便宜,得意的摇头晃脑。
我本来心情就烦躁,宫克在一旁饶舌更让我肾上腺素激增。我拿眼睛斜了一眼宫克,他见我看他,不但不走开,反倒又往前凑了凑。
“你离我远点儿,”我警告他:“谁愿意理你你找谁去。”
“大学生用不着这么封建吧?”宫克自认为潇洒地一摊手:“恋爱自由是大学校园不成文的规定。”
我心说你****,自由恋爱也不代表你就能任意骚扰女生,你这不是打着恋爱的借口耍**么!难道上了大学就意味着像动物到了发情期一样必须告别单身了么?**满脑子装的是尿不湿吗?人家兜屁股的东西你用来兜脑袋。
宫克见我不说话,居然得寸进尺地坐在了我的桌子上,并且把手里的雪糕递到我面前说:“你要吃吗?”
我忽地站起来,伴随着上课铃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过肩摔。他的个子本就没我高,而且是那种东南亚排骨队的身材,自然毫无悬念地被我撂倒在地上。
正在这时候,任课的老师进了教室,看到这场面后自然要询问原因,宫克躺在地上龇牙咧嘴说不出话来,我站在那里也不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老师走过来继续问。
“报告老师,他耍**。”罗子站起来指着宫克说。
“耍**?!”老师的声音拔高了好几度,语气自然是不太相信。
“就是,”罗子一本正经地说:“他摸我的胸,莫笃看不过就教训他了。”
“你胡说!”宫克咬着牙扶着墙站了起来:“**有胸吗?我就算摸也不可能摸你!”
“说什么呢?!”老师脸色一下就黑了:“你居然说出这种侮辱女性的话,我看你绝对道德有问题!”说完转身回了讲台。
“**!”文橙低低骂了一句:“老师是出了名的平胸,他还敢乱说。”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胸部,神色颇为自豪。
“他这就是拿草棍儿戳老虎的鼻子眼儿,”原子弹回过头来说:“老师怎么不一窝心脚把他的肠子踹出来!”
宫克从此之后再也没跟我们说过话,我知道所谓的梁子是结下了,不过一点儿也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十月初的一天我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张庆写给我的,大意是告诉我他暗恋我的事情,但是并没有死缠烂打,甚至没表露出一丝要我接受他的意思,反而很哀伤地说他知道我不会接受,他写这封信只是想告诉我他喜欢过我,仅此而已。他说他其实一直都处于一厢情愿的状态,那种煎熬除了痛苦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怯懦,他唯一表露出来的一回,就是无意中将写满我名字的演算纸夹在了数学笔记里被班主任发现。他为此挨了训,但他其实很开心。因为这份暗恋,终究还有一个见证者。
另一封信是熊岭写的,我很奇怪他居然会写信给我,而且竟然是感谢我。他说如果不是我当初那样对他,他现在就不会顺利地考上大学,也不会意识到自己当初那么做是错的。
我把信折好,抬起头看了看天,铅灰色的云层中,遗漏下来几缕阳光,虽少,却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