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豆现在已经完全背叛了我,终日里和贪吃蛇厮混在一起。万紫每次来都会给它带好吃的,但终究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贪吃蛇近水楼台把奶豆这馋猫收买得服服帖帖。
“竹竿、死牛筋,你这破盆子还要不要了?”原子弹正在擦窗台,指着我的那个光秃秃的花盆问。
“别乱动,”我一边读小说一边说:“谁动我跟谁急。”那是我十八岁生日时李惜时送我的礼物——一盆白色的香雪兰,现在正处于休眠期,所以花盆里只看得到干硬的泥土,毫无生命迹象。
“牛筋,你那盆里倒是适合栽几棵葱。”贪吃蛇伸手戳了戳,大有付诸行动的架势。
“你敢,”我把小说放下郑重警告:“一寸泥土一寸血,你不会真想试试?”
贪吃蛇缩了缩脖子,刚要回嘴,门就开了。
“你们知道吗?”罗子刚进门就神神秘秘地说:“咱们班殷长戈的初恋女友是得非典死的。”
“真的假的?”文橙忙停止吃零食急急追问。
“我听二班他老乡说的,据说非典的时候他们那里只死了一个人,就是殷长戈的女朋友。啧啧,难怪殷长戈看我的时候眼神那么特别,因为我和他女朋友声音很像啊!”罗子一脸的骄矜之色。
“谁告诉你的?他的老乡?”原子弹擦完了窗台又开始拖地,一面闲闲地问罗子:“换做是我,看你的眼神得比他还复杂。不过也好,说不定在你会把他所有的美好记忆都冲淡,情伤因此痊愈也未可知。”
“闭上你那乌鸦嘴!”罗子上去掐了她一把:“多浪漫的事儿到了你嘴里就整成臭豆腐了,你搁这儿有点儿屈才,去伊拉克前线充当生化武器最合适。”
“得了吧!就你这种女**还想得到多高的评价?”原子弹不以为然:“成天**可能发生的奸情,有时间好好照照**的反面。真有故事的人哪有整天咋咋呼呼宣扬的,你看莫笃,她什么都不说,可我敢拿项上人头作保,这货绝对是个有宿孽的主儿。”
“哎,原子弹说的是真的?”罗子爬到我铺上来一脸捉奸的表情:“从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说着就要来摸我的胸,被我用书挡住了。
“就是,说说呗。”贪吃蛇也赶着凑热闹。
“唉——”还没等我开口拒绝,原子弹就长叹了一声,慢声唱了起来:“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波噎满喉,瞧不尽菱花镜里形容瘦……”
“江湖救急!江湖救急!”隔壁的云梦连门也不敲就闯了进来,她身上的衣服永远不能起到良好的遮羞效果,只能凸显色情。我们舍只有罗子和她比较熟,见她来了从我铺上下去,轻车熟路地摸了两下云梦的胸。
云梦自然对此安之若素,只是催促道:“跟你们借点东西,谁有小雨衣赶紧贡献出来!”
“雨伞行不行?”贪吃蛇边吃边问。
“我倒是有一件,”原子弹说着把自己的那件明黄色雨衣拿了出来:“你看行吗?”
“你们这些性盲!”云梦扶额大骂:“有时间真该拉着你们出去见识见识,一个个的老**!小雨衣就是避、孕、套懂不懂?我急着用呢!”
“你急着用这个?”就连罗子这样的女**在云梦面前也只是小巫见大巫。
“我们宿舍比赛吹气球呢!”云梦打了罗子一下说:“那些破气球质量不好,一吹就破,没小雨衣结实。”
“啊——我还以为你——”原子弹有些期期艾艾地说。
“哎呀,你们认为的那种用途我也常用啦!”云梦不在意地摆摆手:“不过我包里只剩下两只了,不够玩儿。早知道逛街的时候就该多买点儿。”说着也不打招呼,自顾走去别的宿舍借,剩下我们几个面面相觑。
“罗子,你不会把云梦当偶像吧?”贪吃蛇说:“你那眼神怎么那么不让人放心呢?”
“我和她不是一个类型,不在一个层次上,”罗子搓了搓脸说:“我就是耍耍**,拐个男朋友脱离单身,说白了就是解决个温饱。云梦纯粹把男生当消遣,她属于发达国家那种玩儿法。保守的管那叫**,进步的管那叫开放。我望尘莫及。”
“唉,”原子弹长叹一声说:“孟子说‘富贵不能淫’,那是因为他不是有钱人。云梦那样的富家小姐完全是‘富贵不停淫’的节奏,罗子哪有那么好命?秦可卿就算淫丧天香楼,还能落得风光大葬。司棋搞个自由恋爱,就一辈子不得翻身。什么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就是**裸的现实。所以,罗子你还是让自己变成有钱人吧!”
“好香好香!”贪吃蛇一面把自制的午餐盛到碗里,一边客气地招呼我们:“都尝尝,都尝尝。失节事小,饿死事大。”
“给我来一碗,”罗子不客气地凑过去开吃:“你那句话在我这儿根本构不成矛盾,因为我既想要失节,又不想饿死。”
“弹弹,吃不吃?”贪吃蛇热情地招呼:“牛筋也下来吃吧!我新研制的,把黄瓜和西红柿放在一起凉拌,有哈密瓜的味道。”
我依旧厌食,摆摆手继续看书。万紫发过短信来,估计是怕影响到别人午休,说都可贺来看我们了,现在她们学校。我不知道都可贺是不是受了某人的委托前来,心情有些复杂。现在的我不愿意再见曾经的同学,因为我实在找不出什么可以谈论的话题。曾经共同的朋友,恰恰是我最不愿触及的记忆。
但最终我还是收拾了一下去了万紫的学校,都可贺除了穿着打扮成熟了一点其他的几乎没变。见到我,他着实地吃惊半晌,因为我的消瘦实在太明显,他几乎要认不出。
我们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都可贺跟我聊了几句各自大学的情况,咖啡端上来,都可贺喝了一口说道:“我上学之前去看过李惜时。”
我身体猛地一震,时隔几个月再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我依旧不能平静。
“李惜时要我去他家拿了这个转交给你,”都可贺拿出一个小小的扁扁的标本盒子,里面是一枝香雪兰的标本,我知道李惜时要表达的意思,几年前的对话言犹在耳,只是当初何曾料想到这般结局?
我知道都可贺也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李惜时对谁都不肯讲,这让我愈加痛苦。一旁的万紫早已经哭成了泪人,而我依旧没有眼泪,尽管心里难过得要死。
“他精神状态挺好的,那里的条件不像你们想的那么苦,”都可贺宽厚地笑笑:“四年很快就过去了,这事儿换个角度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起码他以后都知道珍惜了。再说,他的性格你们也清楚,到哪儿都能找着乐子。”
我和万紫都不应声,我们被深重的自责和愧疚折磨着,耻于开口。
都可贺见我们沉默,只好找话来说:“崔伟本来也是要来的,不过他们学院正在打比赛,走不开。李惜时凡事想得周到,还特意嘱咐了崔伟我俩每年在莫笃父母和万阿姨的祭日替他去扫墓。”我猛地想起来去年父母祭日时墓前的那束花,莫非是李惜时?
“其实,我们都清楚,李惜时那样的人不会被埋没的,这几年就是对他的一个考验罢了。他不会因为这个消沉下去,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有多不信任他?”都可贺看着我说:“别忘了他可是李惜时啊!”
送走都可贺,我和万紫又徘徊了一阵子才散了。时近黄昏,秋风又起,我耐着寒意回到宿舍,其他人都在。
“干嘛去了?一大下午的课也不上又不在宿舍。”罗子问我。
我把买来的啤酒白酒放到桌上说:“买酒去了,谁陪我喝?”
那三个先是愣了一下,贪吃蛇马上豪爽地说:“我弄几个下酒菜!”说着就开始翻箱倒柜搬她的存货。
“这种天气最适合喝喝小酒打打麻将,”罗子撸胳膊挽袖子:“早知道你这厮不老实,正对姐们儿脾气!”
原子弹也坐起来说:“咱们也来个333群芳开夜宴,有肉有酒刚好助兴!”
“那个宿管大妈不会冲上来吧?”罗子一面鬼祟地关门一面问:“让她逮住可就是全院通报,导员还不生吃了咱们几个。”
“咱们乐咱们的,理那老货作甚?”原子弹白眼一翻:“把门锸紧了,有种她爬窗户进来!”
那天我喝了很多,虽然不至于醉成烂泥,却也头晕目眩,失手打碎了一只杯子,酒水淋淋漓漓洒了半身。罗子酒量好,两杯白酒三瓶啤酒下肚走路都不晃,去我的柜子里拿换的衣服,结果老半天还没过来。我合着眼倚在原子弹的床上,胃里火烧火燎地难受。
“罗子你取经呢?”原子弹不耐烦地说:“让你拿个衣服,不过几步路,怎么就走不回来了?”
“别吵吵!你个败家老娘们儿!”罗子喝止原子弹:“你成天说想见个绝色的,你看这个是不是绝色?”
我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昏沉沉地只是想睡。可总有人推搡我,弄得我不得不勉强睁开眼。
“老实交代,这个是不是你的宿孽?!”原子弹手里拿着照片问我,罗子和贪吃蛇也在一旁虎视眈眈。
我的眼睛聚焦了半天,终于看清那是高三元旦我和万紫李惜时在大雪中的合影,照片上的李惜时眉目清朗,嘴角含笑,我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