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声音站了起来,神情已是正常。
芍药看着眼前这个头带斗笠的男子,讶异他全身泛出的悲伤,看不到他的脸,看不到他的眼,但就是全身泛出一种深浓的悲伤,还有疏离。
或是自己太神经兮兮,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悲伤呢。
那日,从床上起来,她便失去了公子的信息。
整个竹满轩照常营业,她问遍所有的人,却没人告诉她,他去哪里。
于是,她在他房间,弹着那首伊人红妆,她翘首盼,渴望他出现。
可是,她没有等到他的出现,于是,她疯了一般,弹琴弹琴,十指指尖带血,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连痛,也感觉不出。
是谁说,十指连心,那受伤的十指却没有帮到她减轻她心中的痛。
最后,是丹砂妈妈看不过去,才告诉她,他在王府。
于是,她来了。
他走在前头,她能看出他的脚步有些迟疑。
她按捺住,心中的急躁,在他后头走着。
她的后头,是刚才那个黑衣的男子。
眼前出现一道门,他轻敲,泛白的十指修长,骨节潾潾。
风吹起他墨绿的衣裳,发丝微扬,斗笠前的黑纱也是试图飘起,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百里?”开门的尘渊有些讶异,讶异他会出现在这里。
他知道,他,自从五年从忘回崖被人救起时,忘了往事的他,就不再到药池来了。
有些事,他知道的并不多。
最了解他的,莫过于他身边的黑衣,咏。
他也问过,问当年发生过什么事,是谁把,天下第三的他,伤得如此的重。
但奈何,他身边的人,别的功夫不说,这保密的功夫倒是一流。
所以,他也只知道,那是一个女人。
一个!百里用命去爱的女人。
门开了,那个背影,那个背影。
百里的身影晃了一下,这样的一个背影啊,她就那样,安静的坐在池里,黑发编成长辫。
这个本该是万分陌生的背影,却为何,他的眼眶有些湿润?
“是谁呀?”钱浓浓走到门前。
咏却是一下,便楞得说不出话,指着钱浓浓的手,抖得不像样。
他说,“花娘?”
她是,主母的朋友。
她不是死了吗?
在往回崖。
“小三?”钱浓浓讶异自己,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啊?但这句小三,她是怎么如此顺口,就是说了千千万遍。
那句花娘,更为熟悉。
“那,里面,是主母?”咏的手早以颤抖得无法控制,那池子里面,是主母?
他的声音颤抖。
主母,是你说的。
终有一天,会回来的。
现在,是你回来了吗?
你是看见主子的痛苦了吧。
钱浓浓终于反应了过来,他认错人。
“你认错了,我并不是,并不是你所说的花……娘。”
“花娘,我怎会认错,你就是花娘,花满楼的花娘。”
咏的声音早失了温和,他大声吼叫。
“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扶着墙壁,问。
他的头,痛得想要炸开,像是那些尘封的记忆,快要破土而出,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百里,你没事吧?”尘渊扶住百里快要软下的身子。
他不明白。那个据传,从不会惊慌的咏,百里王爷身边的右手,在他面前一副崩溃的模样。
他更不明白。他的好友,百里,只因一句话,便像是被抽干所有的力量,在他面前,近乎倒下。
其实,不明白的,还有钱浓浓。
她的心,也是涨满不安。
好像,她们都遗忘了什么。
而那,才是她们,最为重要的事!
究竟,她们,把什么忘了?
谁把谁忘了?
那个誓言!
行到水穷,坐看云起,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百里在众人面前,软倒下去,跪倒在地。
他的心,是一种被撕裂的痛。
太阳终是破了云层,撒下温暖的种子,可惜,他的心,在阳光底下血淋淋。
“主子!”咏担心得喊,他是当年唯一的知情人。
可是,他也答应她,不可以把这事再透露一丝一分。
就连,他,百里迁,他的主子。
于是,他说,“主子,我认错人了。”
表情是难掩的心虚,却也把眼睛投向黑纱下的那双蓄满悲伤的眼睛。
她说过,要想把骗话说好,就要先把眼睛朝向那个人。
她说,善意的谎言,最终总会被原谅。
阳光在此时,温暖到把人灼伤。
他却是笑了,明明是掏心的痛苦,却在此时觉得好笑。
笑到眼泪顺着面庞流下,也毫无所觉。
只不过,当泪水抵达土地,吓坏了一干人。
“百里?你没事吧?”从未见过这样的百里,这样满心的悲伤,却硬化作笑意的百里,是因为那个人吗?
那个安然坐在池中,不管不问的人。
旁边是守着她的司徒,一个人,可以倔强到什么地步?
不吃不喝,不哭不说话,嘴却是带着笑意的。
看着池中那个女人。
他怕是爱到极点吧?
才会这么牺牲。
是爱到忘了所有吧。
才没有看到他满心的爱意。
他,尘渊,是造了什么孽,才会爱上,那个已有所爱的男人。
咳,熬,两声响,鲜血染地,覆盖上泪滴的位置。
“主子?主子?”百里终是晕了过去。
最后,把眼眸投向那个池中的身影。
即使,什么都不复记忆,却仍未忘记,那年夏天,那么明媚的午后,那样一个女子,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