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年初时被邱岩父子绑架,并不是温吞第一次遭遇这种突发事件。
在她十八岁捡到花花那一年,有天和香香一起出门,也遇到过这样了不得的一件事。
父亲在公司日理万机,刚刚高中毕业的温吞暑假在家无所事事,因此天天与香香四处闲逛,搜罗了A城不少鼎鼎有名的美食。
那时的温吞,明显还没有现在这般珠圆玉润,反而举手投足间带了几分弱柳扶风的意味,香香心疼,也就任由温吞四处搜罗美食了。
蒸腾的饭菜香气中,香香杵着下巴羡慕看向温吞:“二小姐,您可真是好命,吃什么都不胖。”她嫌弃地看了看自己凸出一圈的小肚腩,对着美食望而却步。“不像我,喝凉水都长肉。”
温吞咽下一口鸡翅膀肉,香的眯起了圆鼓鼓的大眼睛:“香香啊,你吃这么少怎么行呢?女儿要富养嘛,还是你有了心上人?要为悦己者容?”
香香苦着脸,巴巴看向她的二小姐:“二小姐,我整天跟你处在一起,上哪儿找我的真命天子去?我还等着哪位大侠从天而降,到时候跟我比翼双飞呢!”
温吞抹抹嘴巴,懒洋洋道:“得了吧,我就是从天而降拯救你的女侠,要有大侠也是跟我一起比翼双飞呀!”
香香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武侠梦中又不能自拔了:“二小姐,那大侠需要陪嫁丫头不?我会做饭、会针线、还能陪二小姐你解闷呢!”
温吞伸手捏了捏她胖嘟嘟的小脸,唔,手感真好:“香香真是傻,净想着你们家二小姐,那你自己呢?”
香香笑得腼腆:“二小姐你开心就好。”
温吞放下碗筷淡淡道:“我哪里有不开心。”
香香轻叹一声,知道被大家忽视的滋味不好受,她沏了杯热茶递到温吞面前,柔声道:“二小姐,你在我眼里永远是最优秀最体贴最善解人意的二小姐,千万不能因为别人而妄自菲薄。”
温吞立刻笑眯了眼睛:“好香香,现在连成语都会脱口而出了,真不简单呀!”
香香也扑哧一下乐出声来,看着温吞茶足饭饱,乖乖结了帐拉她出门。“下午太阳大,二小姐,我们回家吧?”
家里冷冰冰的没有人烟,哥哥姐姐也出差在外,爸爸又去公司办公,温吞不想这么早回家,好说歹说拉着香香又在小吃街上逛了一整圈。
香香第N+1次吞掉口水后拉着温吞不干了:“二小姐,不带你这样的,明知道我不敢多吃,还拉着我来这样的地方,您知道看得到吃不着有多痛苦吗?”
温吞连连柔声安抚她,乖乖地跟着香香离开。
突变却发生在一瞬间,连温吞自己都没来得及看清是怎么一回事,便被香香用尽所有的力气推离了街道。
温吞七晕八素地摔到在马路沿上,目呲尽裂地看着香香被疾驰而来的黑色轿车瞬间撞飞的场景。
肇事车辆明显是一击不中仓皇逃窜,温吞连车牌号都不顾得看,飞身便扑到了香香身边。“香香!香香你醒醒!”
香香伤势极重,眼看着已是不行了,过路行人有好心的拨通了急救电话,却也只能远远观望着叹息。
“二……二小姐……”香香一张嘴,便有汩汩的鲜血不住涌出来。
温吞大脑一片空白,麻木地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她紧紧揽着香香的身体,香香抬手触上她的脸颊,温吞才发现自己已经哭了满脸的泪水。
“对不起……叫你担心了……”香香虚弱地诉说,撑着最后一口气喃喃道,“二小姐你向来心思细腻……可是老爷他们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能再服侍二小姐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温吞努力睁大了眼睛,泪水依旧模糊了她的视线:“我会好好的,香香你不要说话了,救护车马上就来了噢,你会好起来的,真的,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不好?你说好,香香你说好呀!”
香香勉强勾了勾嘴角:“……好。二小姐……香香什么都依你,你也要听香香的,好好对自己……连我的那份,一起活下去……”白胖粉嫩的小脸早已失了血色,她的胳膊倏忽间颓然坠地。
温吞想,她一定做了好长一场梦。
香香那个傻丫头,又该念叨自己睡多了晚上会失眠了。
是啊,她像个小老太婆,成日里就知道念叨自己,晚上睡前要喝水啦,吃海鲜容易过敏啦,早上必须睡到自然醒……点点滴滴,刻骨铭心。
如果这都是一场梦,为什么又这样清晰地映刻在自己的脑海里?她傻吃昏睡,好好的一个纤弱小姑娘,硬是吃成了小胖妞。
温吞觉得这样,倒是仿佛真的连香香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了。
原来她都离开这么多年了。
不对不对,昨晚她还和自己睡在一起,香香说,要忘掉过去向前看,所有人都会像以前一样爱她。
最爱她的香香却已经不在了。
那么这么多年陪伴自己的香香呢?她到底去了哪里?
她躺在她怀里,那么弱弱小小的一团,胖胖的身体也不见臃肿,温吞记起来,她亲眼看到她阖上了双眼的。
这世上哪里还会再有那样的香香,事事也为她想得周全。
是了,香香如果还在,断断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走到如今这一步。
香香,谁又是她的良人呢?
温吞迷迷糊糊地想着,房间里似乎传来刻意压低嗓音的交谈声。“医生……”“病理性认知障碍……也就是幻觉……病人会……不自觉代入……”“……我知道……现在……是恢复了么?”
温吞听得迷迷糊糊,昏沉间,有宽厚的手掌轻轻抚上她的发间。
最好永远不用醒过来,这样就可以叫自己相信,香香其实一直不曾离去了,就算所有人都围着她圆这一场美梦又如何,香香不在了,梦终究会有清醒的一天。
眼泪顺着紧闭的眼睛扑簌簌纷纷而落,略带冰凉的手指温柔地将她眼角泪水一一揩去。
温吞再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却对于从背后环抱住自己躺在床上的人十分熟悉。
她略一动作,苏子漠便迅速醒了。怀抱轻柔又不失力道,松松垮垮将温吞揽在怀中。
他温热的呼吸喷在头顶,麻麻痒痒地勾人心弦。“温吞。”苏子漠哑着嗓子开口,“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想要发泄什么,就都说出来,嗯?香香虽然……虽然已经不在了,可是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
温吞背对着他,眼睛干涩得发疼:“我知道。”
苏子漠听到她喑哑的声音,知道她心里难过得厉害,揽紧了手臂轻声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苏子漠,”温吞开口唤住他,在他起身离开她以前。
“……你说。”虽然心里生出隐隐的恐惧来,苏子漠还是努力做到没有再逃避。
温吞清了清嗓子,也努力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狼狈:“苏子漠,我有病,对不对?早些时候我听到你和医生的谈话了,是不是……”她的声音带了隐约的哭腔,“是不是我以后都再也见不到香香了?”那些打闹玩耍的日日夜夜,倏忽间便一去不复返了,她以手抵唇,压抑地发出几不可闻的啜泣来。
苏子漠索性将她翻身抱进怀里,伸手拉开她的拳头以吻封言。
泪水顺着脸颊留到两人交接的口中,苏子漠稍稍撤离了一点,哑声道:“不会,香香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一直在陪着你呢!”
借着窗外姣好的月色,温吞这才看清苏子漠颓废的容颜,她心神大震,反问道:“我、我睡了几天了?”
苏子漠摩挲着她手背几乎已经愈合的针眼,轻声道:“你昏睡了三天,我很担心你。”
“对不起。”温吞的声音低低的,却再不复之前针锋相对的锐利。
苏子漠敏锐察觉到她的异常,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指:“温吞,没什么可对不起的,你永远是独一无二的你,不管你是胖是瘦,是好是坏,哪怕做了连自己都不能原谅的事情,我都不会介意,天长日久,我们终归是在一起,这比什么都重要,你懂吗?”
温吞默不作声。
苏子漠却似乎并不急于求得她的答案。“对于你,我从来不曾着急过,总想着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过,人生哪能这样的一帆风顺呢?可是不管怎样,你是长长久久陪在我身边的,这就够了。”
温吞狼狈地垂下眉眼。
“我说过的话,从来不曾对你食言,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比起温吞,报仇算得了什么?他只求她一世平安。
说完,他起身去为她倒水。
“苏子漠,”温吞看着黑暗中他轮廓模糊的背影,迟疑道,“那么你呢?我们究竟是什么时候相遇的?你早已见过我,而并不是在我23岁这一年认识的我,对吗?”
苏子漠的身体陡地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