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漠被温吞噎得一愣,握紧了拳头艰难开口:“……温吞。”
温吞不去看他,只静静地垂手站在客厅中央。“苏子漠。”她清了清嗓子,“我明白你的意思,叫我出卖自己,换来他们的平安,对不对?其实你也早就知道,我的哥哥姐姐不是温家亲生的对不对?”她轻笑一声,“怪不得没有看上温柔,反而对我这个小胖妹念念不忘,苏子漠,难为你卑躬屈膝地对我,那些日子里,想必早已倒尽胃口了对不对?”
苏子漠不说话,额上的青筋却缓缓暴露出来。
山雨欲来,温吞却丝毫未有察觉,反而变本加厉:“把我绑在身边,想必也是为了弥补你自己的愧疚感吧苏子漠?温柔说得对,你从来没有爱过一个人。”
“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苏子漠缓缓开口。
温吞露齿一笑,面容上带着令人心悸的苍凉:“卖谁都是卖,我总归叫了他二十年的哥哥,哪如卖给你心里来得痛快!”
“我不许你这样说!”苏子漠面色沉痛,抢前一步拉住温吞的胳臂,似乎恨不得令她即时收回刚刚那些话。
“可你就是这样对我的!”温吞冷笑一声,再不复当日的没心没肺。“苏子漠,这样破败不堪无可救药的我,你要来还有什么用?我再不会做傻事了!”
苏子漠不管不顾,伸开双臂将她紧紧抱进怀中。
怀抱温暖,温吞却徒劳觉得冰冷彻骨。
大宅已经回不去,苏子漠安顿好温柔和温吞的母亲,又时时刻刻将温吞带在身边,不许她离开半步。
可是人总有放松警惕的时刻。
温吞也没想到,此生竟然还会见到韩晓。
她只是下楼买个饭而已,都能被韩晓撞见,这几率也太小小小了吧!
还没来得及翻白眼,苏子漠的电话已经杀到了:“温吞?我马上回家,你要吃些什么?”
温吞咂咂嘴巴,看韩晓一脸愁容,低声对着手机道:“随便买点吧。”
苏子漠今天去和客户谈判,难得没把温吞带在身边,已经恨不得十分钟一个电话来查勤了。“你在哪儿呢?”他隐约听到风声了。
温吞被烦,不耐地低声嘟囔道:“我在楼下,出来倒垃圾了!”
“穿多一点,别着凉。”
温吞仰头看看炙热的太阳,无声地挂断电话顺手揣进兜里。“我跟你没话可说,我也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所以你最好立刻马上从我眼前消失。”她絮絮念叨着,转身上楼。
“温吞,我是来向你告别的。”韩晓哀婉的话从她身后响起。
温吞揉揉耳朵,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跟她告别?跟她说得着吗?“唔,好走不送。”温吞继续往回走。
“温吞,能听我说几句话吗?只占用你五分钟就好。”韩晓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哀求。
温吞想,她大概还是心肠不够硬,竟然真的停下脚步来,就这么背对着韩晓低声道:“你说吧。”
韩晓站在离她不远的身后,轻声说:“我要离开了,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苏子漠还肯放我一条生路,他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
温吞默不作声。
“其实你大概忘记了那次我们第一次见面吧,在火锅店里。”
“苏子漠他从来不吃肥肉,可是那次却特地点了两盘五花肉——还不都是为了你?”
“温吞,你知道吗,我最痛恨你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像所有人对你的关怀都是理所当然,你有没有珍惜过哪怕一次他的心意?”
“是了,你还觉得所有人都对你不起,我们就合该受到报应是吗?”
“这话本不该我说,可是马上要离开,我总要再为他做件事。”
“其实我有想过,与其叫你知道真相,还不如让你蒙在鼓里一辈子!”
“可是如果这样,苏子漠想必会更加恨我吧!”
“孩子的事情,我向你说声对不起。苏子漠是清白的,我们什么也没发生过。”
“至于你自己滚落楼梯摔下去,苏子漠其实心里一清二楚。”
“温吞,从前我以为自己心狠手辣,可没想到你竟然会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
“纵使苏子漠千错万错,孩子总是无辜的。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如果没有我,或许你也会平平安安把他生下来。”
“可是你又想过没有,一个男人连杀害自己骨肉的母亲都舍不得伤害,你还有什么理由指责他?”
“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像苏子漠一般对你好了。”
温吞默默舔了舔有些干渴的嘴唇,低低道:“五分钟到了吧?我回去了。”
“温吞!难道你就一点没有心动么!”韩晓不甘心地喊出来,“你怎么能把别人的心意弃若弊履!”
温吞停下刚走了没两步的身形,挺直了脊背淡淡道:“我怎么会没有心动过?是那个人先把我的心意弃若弊履的,既然一开始就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那么所有物失去她本身的价值了,抛弃不也是理所应该?已经够悲催了,难道还要我苟延残喘不顾一切挽回他吗?我连自己都挽回不了。”
她佝偻着身形,一步一挪地上楼离开。
现在这个样子,却是怎么也不会为外物所动摇了吧?温吞默默地想,知道真相又怎样?孩子总归是救不回来了。
苏子漠既然知道是她自己动的手脚,想必心里也是暗恨的。
可若不是他那样对她,他们又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温吞颤抖着将双手举到眼前来,白嫩细滑的十指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是她推开了韩晓的手,自己摔落了楼梯。
医生之前才对她说,孩子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正是保胎最关键的时候,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她都很久没有穿过高跟鞋了,连洗完澡都不敢再用吹风机,怕对肚子里的宝宝有辐射。
可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呵护,竟然还比不上韩晓一两句的激将话来得管用。
她竟然还有脸来见自己,还说了那样多的话。
如果不是了解苏子漠的为人,她几乎都要怀疑是苏子漠派她来为自己求情的了。
是啊,苏子漠有什么情好求,她不过是他花钱买来的玩物。
自己的家人安危都在他的手上,她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只能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守好自己的心。
苏子漠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温吞搂着抱枕盘腿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场景。
他低咳一声,拎着蔬菜食材走进来,柔声道:“今天做你最喜欢的烤羊排。”
“今天韩晓来见我了。”温吞开门见山。
“她又来做什么?”苏子漠眸色倏地暗沉下来,温吞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室内温度瞬间降低了好几度。“她来辞行吧,说以后都不会在A市待下去了。”想必也是苏子漠的命令,难为他还摆出一副被蒙在鼓里的模样了。
“宝宝,”苏子漠将东西放好,走过去握住温吞的手。“你不喜欢的人,咱们以后都不会再见到。”
温吞轻笑,笑容疏离又遥远:“她替你说了不少好话。你早知道孩子是我故意弄没的——”
“别说了!”
“我是杀人凶手——”温吞不顾苏子漠狼狈不堪的样子,径自说下去。“这辈子都洗脱不了的污点。”
她看着苏子漠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的眼神,静静抽回自己的手:“我累了。”
是要看到别人比自己更痛苦,心里的悸恸才会稍有缓解。
哪怕这个人,是自己当初心心念念割舍不下的他。
——苏子漠,你现在有多痛,我当初亲手流掉孩子时,就有比这痛苦百倍的疼痛。
总不能叫我孤单一人留在这凄凄黑夜中。
——温吞,你却从来不知,我,心甘情愿。
时间过得飞快。
苏子漠手里拿着温氏一半的股份与温沉抗衡,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休,温沉无法,又不得其门,烦躁之时,竟然卑劣地想到了另外一个方向对苏子漠下手。
大宅里,花花已经很久没人照顾了,每天躺在后花园的泥潭里傻吃昏睡,将自己养成了一头小野猪。
温沉捂着鼻子叫人捉住这猪,想不到花花极通人性,上蹿下跳就是不肯叫人轻易捉住。
温沉气极,吩咐所有人封闭后花园,说什么也要捉到它。
一番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场景中,花花终于被几个手下奋勇合力扑在了身下。
它痛苦地哼哼着,很不情愿被绑成四脚朝天的姿势锁进后车厢里。
温吞今天又是一个人在家。
冷不防手机铃声响起来,温沉的电话阴恻恻地响起:“温吞。”
“你想干什么?”温吞忍住厌恶的态度冷冷道。
“花花在我的手上。”用一头猪来威胁她,亏温沉想得出来。
电话那头果然传来小猪哼哼的声音。
“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温吞嫌恶地皱紧了眉头,不知道温沉又打了什么主意。“说香香在你手上,也比花花来得有用吧?”
温沉轻笑一声,云淡风轻道:“香香永远不可能在我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