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划地为界,是安静得要死。
天顶欲撕裂成一个不透风的大洞。黑云压死满地的火星子,黄沙漫天呼啸得肆意,呛得人窒息般。
瓦砾散落,尸体成堆,城墙内哭号混纠着纷乱,连绵不绝。
轰鸣,堕落,骚动,毁灭。
这是——
幻境中的伶山?
不敢相信。
?
脑子里突然迸现的画面,难以言喻的真实感,真刀真枪般,小心得不能再小心。
余晴安迷糊抬眼,然后起身。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却似见一位故人,硝烟重重地调笑。而余晴安并不觉得自己和那地方很熟。
愣了半晌才打量周围,见是身在一个白色的帷帐里,及覆盖的是印有腾蛇的金黄锦被。头上的帷帐顶部挂着一袭银色的流苏,正微微荡漾着。侧身一看,床头引枕边的木板上刻着一朵紫罗兰,似女子一样的冰肌玉骨,干净得快要嫩出水来。
余晴安对着那朵紫罗兰出了神,歪头细细打量着,半晌才愣过神来,突然感觉自己眼睛都瞎了!
“要死!”余晴安骂道。
刚刚都还不过是在事务所见网友“唐朝小跟班”!这怎么突然就到这儿来了?
八成穿越。
余晴安这才自省,真该听那毛病同桌沈侨的劝不去事务所,被甩到这儿来简直是莫名其妙!
正想着,便闻一声,
“啧啊,是个挺奇怪的客人……没得玩…….”余晴安寻声望去,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少年正站在门口打望,不满地撇着嘴。绿带束发,身着浅白长袍,浑身透露着儒雅之气,活像个书香子弟。只是看起来才十二三岁的样子,眉宇间却满是不羁与张扬。
哪来的混小孩?
余晴安蹙眉,歪头打量着那位少年,嗔道,
“小同学,没人告诉你擅闯女生的房间很不礼貌?”
少年听罢竟也猛地皱起眉头,咬牙怒道,
“礼貌?不过是被老师带回来的乡野丫鬟,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丫,丫鬟?”余晴安不屑勾了勾嘴角,“你挺有个性啊。”
“难不成有错?”那少年轻蔑地一翻白眼,“还有这可是我老师的房间,没说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老师?”
余晴安翻身下榻,朝少年回道,
“像你这样不识教养的也真该让人管管了!”
“谁让你随随便便就上老师榻。”少年没理,自顾自训道,“这可是你自己冒犯。好在老师平日里不和人计较,这算便宜你了。”
余晴安本无心管他老师哪位,现却只拼了命想找回去的方法,能认识一个人是一个人。况且,她真的不对这为骄傲的少年抱任何信心!
女生便道,
“我冒昧问一句,你老师又是谁?”
男孩这才显出一副得意得要上天的神情,仰头大笑道,
“我就说嘛,平民小辈,连我老师都不知道!大唐最灵的药师呢!什么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仙丹妙药都治得出来!比神仙下凡还厉害!呃……其他什么都好就是妹子撩得多,成天被一大群美女围着,那怪不得一直未娶哈哈哈……”
大唐?果然穿越了。
余晴安听罢道,
“少吹。有那么厉害。”
“那当然了!”
“再怎么厉害也是你师父。”余晴安不屑道,“你小子干嘛这么得意。”
“尊师为父,我怎么也算他半个儿子!”男孩颇有理。
“嘁,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看你不怎么样,你老师定好不到哪儿去……”
“你!”男孩瞪了瞪女生。
“我只是说实话,”余晴安淡淡道,“哪有徒弟像你这么嚣张的,不是你老师起的好头?”
“他……”男孩欲说什么,却又撇了撇嘴不再道。
话虽如此,余晴安却真的对他老师抱有希望。
本来也不想跟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孩磨时间。想到这儿余晴安又叹了口气,现在也只有自认倒霉,便又一次后悔当时和沈侨倔。
说到底,也不知道沈侨和齐笙他们现在怎样,自己大晚上的去见网友是真出了事情,他俩作为最后的目击证人,估计这会儿是事情多得摆都摆不平了。
“我不是想说你老师,我只是想弄明白我现在在哪儿。”余晴安难得心平气和道。
男孩叉起腰,头扭向一边,斩钉截铁道,
“不说。”
余晴安忍气白了他一眼,径直快步出门。似乎对这宅子很熟悉,穿过大堂便来到门前,却见外面人声鼎沸,将宅邸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空旷的庭院中,只见一少年在院内的正中央处席地而坐。
那少年身着白色长衫,披一浅绿短褂,面前是一张低矮而宽平的檀木茶桌,桌旁隔着一把长剑。剑柄白玉砌制,携精雕花纹,挂着一袭浅绿镶金流苏。
少年丝毫不理会外面的喧嚣,自顾自悠闲地品着茶。
余晴安料想这是那小孩儿老师,心里竟有了几分希望。便轻巧朝他走近,外面的人也随着女生的出现更加喧闹了起来。
男生转过头轻笑道,
“叶子风车。”
女生瞬间愣了,眉毛竟跳了两跳。
这不就韩笑那家伙吗!
“怎么又是你啊!事务所那账我还没给你算完,又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你存心的吧!”
余晴安喝道。
“对啊,我就是存心的。”
“你!”
见他那淡然自若无所谓的表情,余晴安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顿时想到种种骂人的话,但都被咽了下去。
“噗——”韩笑忍不住笑道,“安啦安啦,又不是回不去,急什么。”
“什么?回得去?”女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追问,“怎么回去?”
韩笑倒不慌不忙,凝神了半晌,道,“你用不着全怪我。我带你到这里来本身就已经误了轮回,是要被罚的好吗?”
“呵,要罚也是你活该。”女生不屑道,“可你还得说说要怎么回去。”
韩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通俗易懂的话来解释,便道,
“轮回契约。我寿终之日,就是你轮回之时。”
“为什么我的去留必须和你的寿命等效替代?你不觉得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么,我不会随便欠人家的。”
“我倒无所谓。而且这是实话,就算不满也别找我理论啊。”韩笑一副委屈样,”再说这已经很便宜你了。或者你想办法自杀,再投一次胎......“
“别这么不吉利。”余晴安猛地打断,“按理说你怎么样用不找我买账,我只管我的事。所以说为了我能早点回去,让我一空下来就咒你,咒你早死不得好死。你自求多福!”
“啧,”韩笑摇头,“叶子你这人还真是不善良。”
两人僵持了几秒钟,庭外的闹嚷声却越来越大。韩笑又道,
“总之人既然是我来的,便是我的责任。就算逆了轮回,后果也是由我全全负责。”
“老师,”男孩跑出门,朝韩笑鞠了一躬,“时辰已到,可以候诊了。”便门外的众人一拂袖,“请进吧。”
“他真就是你老师?”余晴安一撇嘴,“那可得治死多少人。”
“不准对师傅无礼!”
“涩儿!又不懂规矩么!”韩笑蹙眉斥道,“带叶子进去!”
男孩吓得一怔,又嘟起了嘴,不情愿道,
“是……”
余晴安偷笑。可算是把这个小孩儿压下去了,便转过身大步进了大堂。进门前望了望屋檐上的匾额,上面从右至左雕刻着三个錾金大字,“临川阁”。
余晴安纳闷,始终对自己越境而来的理由耿耿于怀。闲得无聊,便在临川阁的大堂内闲逛。
大理石光滑的地板,墙边散发着檀香的几把木交椅,和桌上散成一盘的棋子。床边的书桌上有封未写完的书信,砚台上那只笔的笔头仍浸满墨水,竟忙着忘了晾干,饱满即浓黑的墨,正一滴一滴忙不迭地掉进墨盘里,余晴安连忙将笔头在砚的边沿推干。
抬头不经意一瞥,墙边挂着一扇屏风,上面画着一朵紫罗兰,颜色清爽,令人心旷神怡,相比自己之前在事务所见到的那幅紫罗兰要新很多。
说实话,女生这才发现这地方和事务所很像。也或许,这里就是事务所——应该是曾经的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