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湘坐在车厢里,怀里抱着一团毛茸茸的兽皮一个劲的揉。她的眼睛盯着外面正驾车的真澈和一边被他逗得咯咯直笑的云澜,心中抓心挠肝的百思不得其解:前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记忆中,倒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身血污的姐姐的手被钉在地上,骑在她身上的少年手中短刀划过她的脖子,冷酷的眼神则死死盯着自己。而当昨天下午自己醒来时,映入眼帘的则是姐姐和那蛮子并肩而坐,正一脸娇嗔的拿粉拳锤他。
昏睡了一天脑子不太灵光,可身体的反应却丝毫没有迟缓:眼见仇人就在脚边,云湘下意识的一个翻滚,飞起一脚就将那蛮子踹了下车!
片刻之后,被云澜狗血淋头一顿臭骂的小姑娘缩在车厢一角脸上满是不忿,看着姐姐一边小心翼翼的给那蛮子额上的擦伤上药,一边满脸愧疚的向他小声道歉。春暖花开,又到了大猫小猫闹春的时节,姐姐身体内的兽血还是在遵循着本能啊!心中暗暗腹诽的少女狠狠瞪着真澈,看他微缩着脖子低垂着眼眸——云澜那张精致的脸离的太近了,有点扛不住——心中隐隐腾起股无名业火:装什么纯良无害,刚才怎么没摔死你!
日行夜宿,整整一天的时间,自小和云澜相依为命的云湘忽然发现姐姐身边多了一个男人。不仅是搭档,甚至不仅是友人,至少看姐姐的样子,很有点将两人的关系再升华一下的意思。从姐姐口中知道了那晚的大略经过,也为自己的鲁莽一脚向真澈表达了歉意,可这依然抵消不了小姑娘对真澈的反感和心底莫名的焦躁——亦或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惶恐。
现在,看着两人笑的是风和日丽月圆花好,云湘心中的烦躁更添了一分。赌气似的将皮草往身上一裹头上一蒙,小姑娘开始哼哼唧唧的在车厢里打滚。
云澜终究还没丧尽天良到见色忘妹的程度,见云湘心烦意乱的样子,便也闪身进了车厢。单手支脸侧卧在旁边,云澜伸手戳了戳那只正扮作毛虫的小豹子:“又作什么妖呢?”
毛虫停止了蠕动,皮草一掀露出那张美人胚子的小脸来。云湘往姐姐身边凑了凑,一脸认真的盯着那双明亮的眼睛:“你给我交个底,你是不是把他睡了!”
“啥?”
“要不就是他把你睡了!”
云澜杏目圆瞪,手作势一扬:“皮又痒了是不是!”
“那你怎么非要赶着给他做护卫?噢,一个劫匪一个肉票,你扎他一针,他捅你一刀,孤男寡女聊了半宿这就相逢一笑泯恩仇了?根本不合天道啊这!”小姑娘笃定的下了结论:“我料这背后一定有肮脏的……那啥交易!”
云澜被妹妹噎的说不出话来,再次深刻反省了自己在她幼时疏于管教以至养成了今日一朵奇葩。云湘见她不说话,顿时惊愕道:“不是真让我说中了吧!你图他什么啊?家资丰厚?一表人才?难不成他还带着什么绝世珍宝?”
“姐姐,你也是阅人无数了,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也就看着养眼,临到事头屁用不顶!说贴心,还是咱自己姐妹啊!”
“退一万步讲,你若真想洗手隐退,就凭你这相貌这身段,嫁个王侯也是绰绰有余啊,咱不能贪图眼前一时小利就委屈了自己啊!”
稚气未褪的小姑娘痛心疾首的向自己的胞姐陈说利害,云澜听的满头黑线,厢外一边驾车一边偷听的真澈同样目瞪口呆:自己和云澜的关系且不论,她俩到底谁是姐姐谁是妹妹?这小丫头片子真的是十二岁吗?还是说半妖血脉心智早熟?
云澜见自己一字未发妹妹却越扯越远,斜眼一瞟,外面驾车那位肩头微微颤动似是在极力忍笑,越发无地自容。此时怒极反笑道:“行,你不说有交易吗?姐姐也不能枉担了这虚名,今日便教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交易!”
她说着朝外一扭脸:“真澈!”
“啊?”
“我昨日听得你说你有一位契弟,与我这妹妹年岁相仿,然否?”
“正是,戊申年六月生人,比你家湘儿大两月。”
“令弟人材如何?”
“相貌不凡,性情温厚,身手矫健,箭法绝伦!”
“舍妹而今待字闺中,若许给你家三郎可还般配?”
真澈眼睛一亮,击掌而笑:“再无如此般配!”
“好,与我一颗白蛟丹做彩礼,今日便算问名纳吉了!”
那边利索的掏出一枚白蛟丹扔了过来,云澜伸手接过攥在手中,在云湘眼前晃了晃,冷冷一笑:“瞧好了!这才是交易!”
毕竟只是个小姑娘,两人一段双簧下来,云湘已经彻底傻了:自己这……这就算定亲了?
云澜当然不会如此轻率的就将心爱的妹妹与一个从未谋面的少年用红线拴起来,真澈也知道——虽然他真的觉得三郎和云湘郎貌女貌的很般配。两人不过是合伙调戏了小姑娘一番,那颗白蛟丹也只是说好的要付给云湘的酬金罢了。
饶是如此,知道真相的云湘还是恨声恨气的碎碎念了一天“狗男女”,直到姐姐一番好生安抚,又将那元丹喂她服了,这才作罢。
春风得意马蹄疾,有佳人在侧,真澈驾起车来也轻快了许多。銮铃声声,马嘶人笑,得了云家姐妹这对护卫,真澈又在山路上颠簸了三日有余,这才终于到达了与探丸郎众约定的碰头地点——天子山下白马驿。
白马驿名字里带个驿,实际上却算个小城镇了,传说当年青帝骑白驹南征曾驻跸于此,故有此名,而小城西北的那座山也因此被称为“天子山”。此地西控蛮部,南望大雷,三州通衢,山南重镇,北去西陵八百余里,西南千里为嘉木城,东南千二百里为煌州,可谓兵家必争之地。自北方南来闯南荒的,有东西两条线,东线经煌州走浴鹤河谷,西线经嘉木出飞狐关走哀牢山东麓。而不管走东走西,白马驿都是真正意义上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