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孝家自己的
(按:原帐簿上,照例有抬单头抬双头,以及朱书处,兹为便利起见,便不照录,只一直抄下便了。)
维大清道光十八年岁次戊戌十月癸亥二十日戊子(廿一日己丑)宜祭之宜不孝男煜南炯南焕南皒南率孙*杰柄楷栋楗皔枞右暨阖家眷属人等谨以清酌庶羞明香净帛之仪致祭于显考皇清例赠修职佐郎杨公字海霞府君大人之灵位前而泣曰:呜呼!思儿父,痛伤心,儿父何遽赴幽冥。视无形,听无声,呼天不应泪难禁。儿父去,虽天定,儿父行述谁知闻。且含泪,诉生平,略表儿父艰苦心。忆惜年,高祖兴,由陕入川家道贫。生曾祖,继谋生,曾祖原配郝太君。生祖父仅一人,曾祖+配严太君。姑祖母,系严生,与生叔祖共二人。儿祖父,生父身,门衰祚薄难比论。鲜兄弟,叔年轻,零丁孤苦只一人,念及此,痛伤心,儿泪焉得不满襟。父自幼,多疾病。起居饮食不安宁。及其长,聘慈亲,祖孙父子萃一门。只说是,乐天伦,谁知包天大祸临。年十九,祖母病,飘然长逝痛父心。年廿,祸更深,祖父相继赴幽冥,两年内,失双亲,儿父自此短精神。念及此,痛伤心,儿泪焉得不满襟。尚可幸,天有灵,七旬曾祖髡犹勤。治田产,苦经营,常与儿父说艰辛。不数月,筹划定,遂将家事委夫身。父年少,即老成,为人古道实性生。持家政,至公明,以孙承祖业更兴。谁知道,天不平,曾祖又丧儿父身。曾祖去,固由命,守成直靠父一人。叔祖父,尚年轻,十有二岁未成人。遵遗嘱,父兢兢,以侄教叔甚殷勤。父承重,丧事临,内尽其哀外尽诚。殡与葬,倍留心,亲朋都以知礼称。统前后,未三春,三遭丧事何勤太。劳父力,耗父神,如此大任有谁分。念及此,痛伤心,儿泪焉得不满襟。三大事,既已经,只说儿父得稍宁。又谁知,事逼人,叔祖姊妹皆长成。父为嫁,父为婚,厚奁重聘冠蜀城。非炫己,非矜人,盖欲默体严太君。至儿父,生儿身,弟兄姊妹共八人。或饥寒,或疾病,无往不焦儿父心。或冠笄,或嫁聘,无往不劳儿父形。念及此,痛伤心,儿泪焉得不满襟。父为儿,克俭勤,田产房业更加增。立宗祠,培祖茔慎终追远孝思深。以读书,教儿等,尊师重道倍他人。隆礼貌,伸爱敬,始终如一不稍更。更相契,利断金,儿师仁寿马禹门。设函丈,课儿等,十有余年订主宾。迨其后,死在京,儿父闻知若梦惊。不甘食,不安寝,搔首问天恨难平。待师友,父至真,而今世上有几人。念及此,痛伤心,儿泪焉得不满襟。父为儿,积德行,好善乐施事几经。阴骘文,送摹本,便蒙学习写肫肫。欲斯世,尽完人,全人矩?送更殷。息讼词,劝斗争,捐赀刊印广给人。修桥路,惜字文,施茶送药皆婆心。此类事,难缕陈,略举可概父生平。恨儿等,皆不成,读书贸易未体亲。念及此,痛伤心,儿泪焉得不满襟。癸亥年,煜南生,父命读书望最殷。幸府试,得冠军,二十一岁即采芹。为煜娶,随姑亲,多生不择父忧心。父所望,在抱孙,为煜侧娶张氏临。张生女,乙岁零,子□仍系家妇生。父为煜,苦费心,煜未扬名显二人。父恩重,煜罪深,煜泪焉得不满襟。乙丑年,炯南生,幼患足疾长未平。等医药,祷鬼神,百般调治父躬亲。炯不才,读未成,炯虽管业父操心。炯成立,父为婚,龚氏来家四子生。次名杰,长名*,次子承嗣兴长门。次名楷,次名柄,子女各立尽髫龄。炯命舛,弦断琴,父又为联吴氏姻,父为炯,苦费心,炯将何事慰父魂。父恩重,炯罪深,炯泪焉得不满襟。丙寅年,焕南生,幼教读书长为婚,栋与枞,二子生,儿父爱若掌上珍。焕读书,多疾病,曾遭时痢几危生。父因此,忧更深,日不安坐夜不宁。幸而好,数未尽,焕病既愈乃采芹。丁酉春,复补廪,焕父善诱尚循循,父为焕,苦费心,焕未捧檄娱双亲。父恩重,焕罪深,焕泪焉得不满襟。戊辰年,皒南生,少不嗜学性玩冥。与兄炯,共谋生。多方开导父伤神。娶张氏,未十春,仅生二女即归冥。继李氏,父为聘得子名楗女二生。父为皒,苦费心,皒未报父丝毫恩。父恩重,皒罪深,皒泪焉得不满襟。及大妹,癸巳春,于归张府父费心。惜数短,患疔症,未及一载死寒门。幸有缘,再联姻,与父仍系姑侄亲。儿二妹,适长成,丙申之岁适周亲。父为婿,诲谆谆,命儿约束十载零。惟三妹,更孝顺,侍奉双亲胜儿群,忆上年,儿父病,妹侍汤药未离身。让姊妹,怜孤贫,身虽女子似哲人。字冯氏,未过门,已先儿父傍祖茔。独四妹,侍慈亲,因父患病未字人。此数妹,虽长成,不知劳父许多心。念及此,痛伤心,儿泪焉得不满襟。父因此,渐染病,癸巳九月忽梦惊。听言语,遂不清,儿等延医治频频。只是说,父劳心,稍加培养即安宁。谁知道,儿父病,至今受厄六个春。可怜父,过一生,冠婚丧祭事不停。可怜父,过一生,衣食未肯自丰盈。可怜父,过一生,总欲积财顾儿孙。可怜父,过一生,何尝刻薄待过人。儿因此,敢侥幸,莫须有事亦尝行。或祷佛,或祈神,或推天命以为准。或拜斗,或禳星,或占易象以为凭。只望父,寿益增,儿等得酬罔极恩。万不料,祸猝临,父遭时暑殆弗兴。夏六月,廿三辰,儿父长逝仅六旬。儿父去,痛伤心,丢下儿等靠何人。儿父去,痛伤心,高堂老母发如银。儿父去,痛伤心,孙儿孙女俱未成。儿父去,痛伤心,寒俭家计谁经营。当此日,是奠辰,儿备奠酒献父灵,望儿父,来格歆,略领儿等一片心。自此后,父遐升,肝肠两断肉骨分。念及此,痛伤心,儿泪焉得不满襟。伏维尚飨。
丑.马世兄的
抄者按:即上文所称仁寿马禹门之子马炳南也。可怪的是也用的通俗调子,大概居于至亲无文之列罢。
维大清道光十八年岁次戊戌十月二十日享祀良辰,奉吊愚侄马炳南谨以香帛之仪,致奠于皇清例赠修职郎杨老伯父大人之柩前,而泣曰:呜呼!哭伯父,痛伯父,胡为一心旦归冥路。溯生前,最好古,平素梗直人称服。想当日,侄的父,壬申教学来府住。刚一年,又教侄,随父在府把书读。伯父心,待侄父,犹如同胞亲手足。甲戌年,侄的父,遵例捐教把仕出。虽说是,仕已出,诸事全凭伯父顾。因此上,屈指数,伯父深恩实难诉。丙子岁,侄的父,方才中举慰伯父。父中举,上北路,连番程费皆伯助。父只想,联捷出,微报伯父恩情处。谁知道,命运蹇,侄父在京忽病故。亡故后,瞒伯父,问时只说留京住。第二年,伯晓悟,逢人说起伯便哭。雷神祠,临江处,望北设祭祭侄父。锦江城,仁寿属,都称伯父厚道处。漫说是,厚待父,即待小侄亦不忽。从壬午,来府住,训侄煞费苦心腹。侄行课,侄诵读,朝夕教诲如己出。蒙伯父,常约束,侄才侥幸把学入。这都是,大恩处,待侄父子实难数。顾皇天,长保护,谁料一病来缠住。觅良方,医不住,几年未曾出门户。侄抱歉,蒙伯顾,未报半点栽培处。不料得,六月间,伯父竟归九泉路。侄在家,方闻讣,来在灵前只是哭。无礼物祭伯父,还望伯父阴中护。今日里,对灵诉,伯在幽冥哭也不。伏维尚飨。
下卷
抄者按:全本帐簿,几乎全记的是丧事用帐,除了杨海霞修职佐郎,暨其妻杨母王太君,两次风光大丧事外,尚有几次小丧事,然而在这黯淡的色彩当中,忽然插了一段王太君花甲大庆,比较特别,故即安插在下卷之始,略为调和,而且王太君做生,在道光二十一年,即西历一千八百二十九年,当修职佐郎死后三年,丧服既除之后,而鸦片烟战争发生之头一年,彼此的生活方式,及物价,却也真正值得我们注意,只可惜没有菜单,没有戏目,没有嘉宾题名及人数,仅仅一篇花帐,分为用钱用银两项,使我们知道得太少一点,这不免要怪当日主笔政者之疏,何以详于丧而略于寿,以现代语论之,则是悲剧的笔调浓些,闲言少叙,且观正帐。
〔第一项〕道光二十一年(按:即西历一千八百二十九年)八月十一日(按:系阴历)母亲(按:记帐者仍系抄者第三位外曾祖,故作此称谓)六旬做生用钱帐。十六、十七、十八日福泰班戏钱四十千文
抄者按:福泰班是高腔班,据言,已故名伶杨素兰之师傅黄金凤,即系此班本家。当时唱堂会戏,自上午九点开锣,至夜二更止,连唱夜戏在内,每本不过十二千文,即在四十四年前,抄者正十岁时,整本戏到黄昏停锣,亦只十千文,三幺台则为六千文,头等名伶如杨素兰、蒋春兰等,每日分帐不过八百文耳。
赏钱
七千文班上一切零赏
二千七百文抄者按:大概包括打加官之赏钱在内,外家之活动戏台,一般均称之为地台子,榱栋台板,已多年拆置大楼上,然而外婆辈及年长舅父辈,犹能言及唱戏时之盛况,然而这也是四十余年前的谈话,今则磨子街,四知家范宅已数度易主,闻已成为凶宅之一,地台子想早化为燃料矣。初八、初十、十一日洋琴钱
四千文轿钱大小封
二十二千二百文客娃串串
一千五百文抄者按:客娃者,男女宾客带来之小孩也,小孩俗谓娃娃,串串者以红头绳贯串于特选之大青铜制钱中提以赐娃娃者也,一名挂挂钱,少至十二文多至四十文,视娃娃之小大亲疏而斟酌等差焉,大底女客所带之小孩较多,故在成都,昔称女客为三多客,谓其吃得少检得多,说得少笑得多,大人少娃娃多也。
搭棚
三千文看门执票差一千八百文
抄者按:在昔未办警察前,街市中维持治安者,一为城守衙门所辖之绿营兵,凡要冲及城门,俱有屯驻所,名曰卡子房,统率者,大抵为千百把总,故称曰总爷,外则为隶属成都华阳两县衙门之差人,谓之衙差,不特为贱役,更无定额及住所,大抵穿青短衣,戴冬帽及软胎凉帽,故又谓之乌鸦兵,缙绅家有事,则来看门执役,除火食外,有赏钱,执票差,则不知何职。
茶炊工八个一千三百文装烟工一个三百二十文裁缝工钱一百二十文彩架工及布钱七百文盖棕工钱一百文整修明角灯一千五百文李献烧猪赏钱来往驮子脚力围屏铜扣竹筷绿色梁山细竹帘六床布旱烟袋二十根各色纸麻布四匹河水九十担阎佃户工缸钵土砖席子谷草草荐赁铺盖买零星器具钱串手绳钉子四百文二千一百文一千二百文一百八十文五百四十文二百四十六文一百文二百文五百二十文七百二十文八百文七百一十文一百四十文四百文二百四十二文一百二十文六百五十文三百文二百三十文明背光一百八十文
按:背光者,壁灯背置一金属薄片,使灯反射、增加光度者也。
大小金字
二百六十文硬领一千一百五十文扣纬帽三百五十文原注:上二项众人,抄者按:大约为众人而买而扣也,在光绪维新前,衣俱无领,若穿袍褂,则别带硬领,玉色缎绷面,前后皆有一牛舌形,布胎垂下,以便压于衣内,领前开口,戴上,再抄扣于铜丝纽上,前幅布胎,亦分为两片,有纽扣,其作用与西装硬领同,不过西装硬领白而直,此则蓝而扁平。西装者,别绽于衬衫上,此则衬衫变为牛舌形胎子,并固著于领上耳,纬帽者,夏礼帽之硬胎者也,缨则为朱红丝线盪成之细须,以别于玉草软胎马尾长缨之凉帽。老师失盗九百文抄者按:此笔不明,绝非教书先生被盗,被窃去九百文,意者:老师因热闹而失去物事,由主家偿其九百文耳。
清油蜡十斤半一千一百零三文
香油三斤四百八十文
麻油三十五斤一千四百文
大头菜酱菜七百三十六文
供果三盘二百二十文石榴梨儿四百四十八文
瓜子三斤四百文花生米三斤一百八十文
盐蛋三百二十文
海带四百文
豆粉二斤半一百二十文
蹄筋二斤六百九十文
笋子十六斤三百八十四文
韭黄十一斤五百五十五文
小菜(经李五爷手)二千五百文
鸡一百二十斤九千零三十七文
鸡蛋五十个二百六十文
羊杂羊肉一千二百二十文
猪肚廿一个二千五百四十文
猪腰十一个二百二十五文
筒骨七百二十文
猪肉七十二斤五千六百一十六文
面叶一百二十六斤四千零三十二文
岚炭二包一千六百文
草纸二十刀一千三百文
封泥酒十斤二百四十文
抄者按:零沽老酒每老秤二十两作一斤,名曰双提子。
纸煤二十五三百八十五文
叶烟十斤六百文零用六百九十文
串底二百五十四文
抄者按:昔用铜钱,每九十八文作一百,曰九八钱,少者至九五,倘成百付出,例不满百,若折零用之,必凑足,故在钱铺中换钱若干串,(每串千文,串以麻绳为之,至今犹名曰钱串)折零用出,出入帐必不敷,此不足之数,即名串底,或曰扣底子钱。
荷包四对五百六十文
鲜加六页金寿连封四百四千七百一十五文
鲜加单帖二百张四百五十文十全加单帖二百封三百八十文
手片二百张一百六十文连史席金七十掉二百八十文
对方皮纸宫红木红三百一十五文水烟十斤一千四百文安化茶五斤一千一百文
武彝茶一斤四两三百五十文老茶四斤二百文
以上共支钱一百四十七千二百四十三文收屏金钱二十四千三百二十文
除收屏纸外实用百二十二千九百二十三文银一两换钱一千三百九十文折合银八十八两四钱三分
抄者按:看本帐簿上卷,在道光十八年六月时,即由此上溯二年二个月,每银一两换制钱一千五百八十文,时过二年,钱涨一百九十文,据老人言,太平天国事件发生后,钱价愈涨,每两几在一千文以下,而金价亦曾跌到七八换,即在前四十八九年间,抄者也曾记得,每银一两,仅换得九七钱一千二百文也〔第二项〕道光二十一年八月十一日母亲六旬做生用银帐润古斋做寿屏(画工写字百本做寿对一付一并在内)一十七两零四分海菜席五十四桌每桌一两四钱七十五两六钱甜菜席八桌每桌六钱四两八钱
抄者按:无海菜者,谓之甜菜席。
早饭中席五十四桌每桌二钱八分一十五两一钱二分
女客早面十桌每桌四钱三分四两三钱添十一日早面蹄筋二斤半六钱四分烧猪一条七钱二分都大小厨工三十三个三两午
中席三十七桌一十四两八钱牛油烛四十五斤三两三钱七分烧酒七五斤每斤七分五两零八分木炭重一百五十斤三两二钱三分乌参八斤五两火腿六支三十九斤半四两四钱五分鱼翅一斤七钱二分蜇皮三斤三钱六分瑞利一斤六钱六分孙儿七人赏封二两一钱
帮忙爷们赏封三两二钱湖绉帕七张二两七钱朱红缎三丈一尺一十两零二钱三分杭线绉单褂六两二钱八分紫色平绉单裙二两七钱四分玉色摹本缎单衫四两八钱四分三二元青缎三尺五寸一两八钱金栏杆一丈八尺二钱四分京圆纽扣一付一钱九分岚炭一包五钱九分白口盩二斤半二两六钱六分金钩四斤一两二钱四分笋尖二斤二钱五分瓜子四斤三钱三分木耳金针各一斤三钱二分槟榔二斤二钱三分胭脂豆粉花胡椒三两二钱大伏封泥酒十二坛三两六钱二分汉红火炮一封四钱六分平金裙花一两八钱春绸挽袖一两三钱四分抄者按:女服袖口之宽边谓之挽袖。
以上共用银二百零六两三钱七分收屏金银三十三两九钱二分收文折堂银七十七两三钱八分抄者按:此笔大概由商号上,或放债月息收入,而非由家库中支出,故特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