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办了油印小报《跃进报》,由来自军区文工团现任农场演出队编导的谢志新兼任编辑,汪继丰负责刻版、印刷。
谢志新是牛志毅的老乡、同学,两人气味相投,往来甚密,两人又颇会阿谀、钻营之术,常常讨好于领导,献殷情于倩女。牛志毅利用曾在转运站工作之便,与当地有关部门的负责人拉关系、套近乎,为农场领导人求方便、谋私利,在何仁场长心目中留下了“小牛善于与地方上的干部打交道”的好印象。牛志毅有一架海鸥牌12照相机,这在当时可是个稀罕物,它可给牛志毅帮了大忙。在那价值观被扭曲、某些行业高人一等的年代,“听诊器,方向盘,人事干部,营业员”,官不大,权不小。牛志毅捕捉机会为营业员免费拍照,联络感情,从而为购买某些紧俏商品敲开方便之门,场长何仁享用的高档烟、酒、茶,经久不衰,得益于牛志毅“曲线救国”的功劳,调他来任秘书本是意料中的事。牛志毅既得其位,身价倍增,自鸣得意,胆子更大了。
谢志新其人,脑子活,善于赶形势,唱高调。他曾参与农场成立大会“主题报告”的起草工作,得到了何仁场长的赏识。由他撰写的演唱材料和编辑的《跃进报》颇具“时代气息”。8月份出版的一期报上登出“三分场职工干劲冲天,放出筑围墙和脱土坯创纪录的两颗卫星:第一生产队四班八人一天筑围墙51米,超过一般进度三倍;第二生产队八班雒顺章同志一人一天脱土坯261块。”另一期上刊有“一分场第四生产队在技术、文化革命中,改良、发明创造工具小八件,自编自演小型剧五个,小演唱、跃进诗歌12首,全队人人参加文体活动。”
当时从中央到地方的许多报刊报道的消息令人咋舌。“大跃进”、“放卫星”成为最时髦的口号,也是农场《跃进报》的大字标题中使用频率最高的词汇。曾源过去搞过不短时间的“审干”工作,讲究一个“实”字,然而小报上的报道,却尽是浮夸之言,溢美之辞。一个是曾源自己也干过一段脱土坯的活,两人起早贪黑,拼死累活,仅仅有一天超过指标额达到了1块,现在有人干一天竟然完成了261块?天哪!超过原定指标四五倍,这可能吗?完全是信口雌黄!如此自欺欺人之谈,却堂而皇之畅行无阻,相反,某些上层人士要的就是这个劲儿,这个味儿。
谢志新编报,写演唱材料,常在夜里加班;牛志毅冲洗胶卷需要暗室,经何场长亲自批准给了两人一间宿舍。当时场部职工都住四人一间房的集体宿舍。牛志毅与谢志新得此殊遇自在多了,可以做小锅饭打牙祭,可以在夜深人静之时谈女人,“欣赏”裸体油画,放浪形骸,想人非非。
谢志新来农场前,已将做“随军家属”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送回陕南老家。在外人眼里他是个“有家室之人”,又是演出队的编导,身边常有女演员往来,那只不过是“工作关系”不足为怪。谢则借说戏,写唱词,有选择地与二三愿上我钩者调情、戏谑,聊以排遣心中的空虚和落寞。
牛志毅与谢志新艳福同享。谢志新有身居“编导”的便利条件,不愁招不来尤物上门;牛志毅又是个见了漂亮女人很会献殷情的人,他会烧几样川味的小菜,他还常常倒贴本为那些喜欢卖弄风姿的女人拍照、冲洗照片。因此缘故,演出队里有几个“馋猫子”常来这里打秋风儿,客主双方各有所需。到这里来的女人,被他俩“吃豆腐”者不乏其人。
演出队的美女最顶尖的有两位:一位是艾冬梅,秀色夺人,自不待言,只不过已是名花有主。又因她性子烈,背景硬,是一株带刺的玫瑰。她和她的丈夫汪继丰与谢志新同在军区文工团多年,互相知根知底,现在又同在农场演出队,大家大面儿上得过得去。谢、牛二人自然也不敢对小艾轻举妄动,仅有工作往来而已。
另一位叫柳静丽,比艾冬梅大一岁,是通过她在军区某部医院工作的姐夫的关系,从安徽老家来到农场。她初中毕业后在县黄梅戏剧团呆过一年多,能歌善舞,长得娉娉婷婷,妩媚动人。谢志新是个“有心人”,常安排她担任小歌剧的女主角,充当《采茶扑蝶》、《打猪草》等歌舞剧的“领头雁”,可谓另眼相待。这柳静丽有个嘴馋、好虚荣的毛病,谢志新总是投其所好,额外关照,尽量满足,从中为牛志毅做了不少搭桥、拉纤、穿针引线的工作。牛志毅则利用出差机会多,常买回一些荒滩上稀罕的糖果、糕点之类,给了柳静丽不少“甜头”。没过多久,两人便好上了。
农场场长何仁常来光顾谢、牛二人的“暗室”,官冕堂皇“理由”是检查、指导小报和演出节目的“政治方向”,自然还要吹点“风”,透露一点“上级意图”。其实首长胸中还装“酒”、“色”二字,谢志新是个“酒瓶子”,身边总有“存货”,又有善于走后门的牛志毅“保证供给”。农场场长早就摸到了这个“底”,来此抿两口,不需通报。能够讨得首长的欢心,谢、牛二人自是求之不得。何场长既能过把酒瘾,又不至于像在场部那边容易张扬出去。另一个诱惑只能暗藏心底,可以借此在漂亮女人堆里轻松轻松,只不过心照不宣罢了,这也算一种“韬光养晦”,乐在其中。
何仁场长常以长辈关爱晚辈的姿态对女演员们显得过分亲昵,例如摸摸脸蛋、捏捏下巴,夸奖人长得俊、歌舞出众等等。柳静丽曾多次得此宠遇,她虽然也觉得不自在,却又不敢得罪于他’况且以此还能换得别的什么,只好吃点哑巴亏。
何仁的这种嗜好和惯用手法,用在艾冬梅身上,让他碰了一鼻子灰。那天他在谢、牛二人住处喝了半茶盅西凤酒,心里烧乎乎的,醉眼朦胧之中,看到艾冬梅同另一个女演员前来向谢志新询问节目之事。小艾夏装初着,更显得婷婷玉立,娇媚动人,何仁趁着酒兴,色迷迷地望着她,继而拍了拍她那粉红的脸蛋,嘴里喷着酒气,像是夸讲又似戏谑地说你这小嘴巴里唱出来的歌咋那么好听呢?”小艾立刻沉下脸,一把拨掉他的手,斩钉截铁地说:“放规矩点儿,我可不是那种不要脸的女人。”
处境尴尬,不欢而散。事后艾冬梅说啥也不在演出队呆了,扛起铁锨下队劳动去了。柳静丽调农场小学当了音乐教员,成了令一般工人羡慕的“脱产干部”。曾源后来听当时任农场小学校长的梁益民说柳静丽娇气十足,很任性,工作一点不扎实,似乎自恃高人一等,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也不多与别的老师往来,倒是爱往幼儿园那边政治处主任的老婆张月娥处跑,再就是场部秘书牛志毅隔三差五地约她出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影响很不好。”
是非曲直,一言难尽,其中的奥妙鲜为人知。这也算是农场的“大跃进”中的一出“戏中之戏”了。
为纪念“八一”建军节3周年,总政发起“纪念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3周年”征文活动。历时两年之后,已征得一大批亲历者的回忆录稿件,拟按军史进程编纂为1卷丛书。这是一项浩繁的工程,已征得的稿件良莠不齐,重大战事缺漏,需要修改和补征者为数不少。各大军区按总政的统一部署,分别成立了“征文办公室”,限期完成未尽事宜。因现有的采编人员缺额甚大,军区政治部除了向军内抽调外,又从“红星农场”借调几位“笔杆子”,以应急需。向农场借调的四人中包括曾源和谢志新在内均在军内外文艺刊物上发表过作品。
这件事对曾源来说可谓喜忧参半,喜的方面自不待言,忧的方面是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不轻不重的“十字架”:他的预备党员延期年已于5月上旬到期。由于农场的生产、基建任务,一直忙得不可开交,加之曾源是个“双重国籍”人士,外派任务一个接着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事干得实在太多,在队里和班里有名无实。虽然他曾多次向支部提出书面和口头申请,请求组织讨论他的转正问题,支部方面借口工作忙,支委不齐等原因,被有意无意地又拖了半年。现在又要被调离农场,不知何时能回来,真伤脑筋,他先是向支部委员兼党小组长王朝骏询问,王说来西河堡前支委碰过一次头,议过你的转正问题,好像没有什么不同意见,按说转正问题不大,但这仍是有议无决。曾源后来又去找支部书记左德恒,左把他的近视眼镜向上一扶,双手一摊,说:“现在你看这阵势,哪有时间?等忙过这一阵子再说。”曾源恳求说我就不去军区了行吗?实在不行等我的转正问题讨论完再去不行吗?”左说那怎么行?下级服从上级是天经地义的事,我没这个权力批准你不去。你先去执行新的任务,这是涉及大局的问题,等咱们这里眼前的工作告一段落,抽时间给你讨论一下,把结果转去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