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联军骑兵在佩彻涅格人的马墙前不得不减速,战局开始进入令人焦躁的消耗战。一排排的联军士兵冲突无前,迎面而来的是层层叠叠的马墙,无数佩彻涅格人躲在马墙之后,用长矛和弓箭拼死阻挡着兵力占优的联军的冲击。战争中最折磨人的,就是明明看着战友就在自己前方触手可及,但是自己却无法和战友并肩抗敌,这就是佩彻涅格士兵现在的感受。为了保证阵容的厚度,一万五千名士兵被排成了十几行,每一行只安排了少则七八百多则千余人,蹲在马墙之后近则长矛捅刺,远则拉弓放箭。就是凭着这么单薄的阵容,佩彻涅格人咬牙坚持硬生生的把敌人拖进了泥沼。
今天是保加尔新的大汗伊尔法第一次独立指挥作战,年轻气盛的他明显控制不住焦躁的情绪,烦躁的在后方走来走去。这时候刚好有个哨骑赶来,滚鞍下马禀报道:“除了重骑兵,我方所有的骑兵都已经冲上去了,还是没有冲穿敌军的防线”。伊尔法大怒之下狠狠的鞭挞了哨骑几下,大骂道:“你当我是瞎子么,我已经看到了!没用的东西!”哨骑咬牙硬受了几下,灰溜溜的赶快跑开。
伊尔法狠狠的看着远处的战局,虽然看不清楚战局的全貌,但是越来越多的士兵深陷泥沼,到处是殊死搏杀的局面,兵力居于劣势的佩彻涅格人的坚韧程度一览无余。
“不会输掉这场战争吧”,初次指挥大战的伊尔法不太确定的想到,在战场的两翼,联军的推进也不太顺利,右翼的两万马扎尔人对上亲佩彻涅格的一万亲佩彻涅格的库曼人,暂时占据了比较大的优势,但是也没能取得突破性的进展。而左翼的两万亲保加尔的库曼人对上一万佩彻涅格本部骑兵,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明明占有兵力优势的库曼人被佩彻涅格人压着打。伊尔法此前虽然没有亲自指挥过整个战役,但是在古扎健在的时候也是多次跟随出征,能够看出自己一方的库曼人由于分属多个小部落,彼此之间联动不足,指挥不畅。经常是一部发动突击,而战友却没能跟上,结果冒进的一部被佩彻涅格人分割包抄一口一口的吃掉。
伊尔法看看天空,太阳已经升到了天空中央,混战已经持续了太长的时间,快要达到所有人的忍耐限度,进攻的一方远离自己的阵地,得不到补给,从清晨厮杀到中午滴米未沾,士气开始慢慢低落。伊尔法终于忍耐不住,决定在命运的赌桌上压下最后的赌注,他扬鞭下令:“传我号令,所有重骑兵开始披甲上马,准备突击。目标,佩彻涅格人的可汗大纛!”
随着可汗的意志,从清晨就一直坐在地上休息的高大武士们站立起来,在奴隶的服侍下披上层层铠甲。牧奴也开始忙前忙后,给战马披上马甲,服侍战马最后进一次食。披在人体上的双层鳞甲哗哗作响,武士们接过专用的三米长矛,踩着奴隶的背踏上战马。通灵性的战马知道自己即将奔赴战场,激动的长嘶不已,马背上的主人轻抚马脖,亲昵的在马耳边说着什么。高大神骏的战马逐渐镇定下来,被主人驱策着一队一队的排成突击阵型。这就是所有保加尔人的骄傲-重甲骑兵,集整个保加尔部的实力,也只能供养起不超过三千名这样的精锐。
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丘陵上的伊尔法身上,等着他发出号令,重骑兵就会像以前所经历过的无数战役那样,打垮敌人最后的士气,踩碎所有的抵抗,所有人对此深信不疑。
伊尔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狠狠的挥下马鞭,阵阵号角声传来,这是发动突击的信号。领头的将领高高举起长矛,缓缓的画起了圈子,整个重骑兵大阵开始启动。三千名重骑兵排成了一个三角形的阵型,人和马身上的铠甲反射着日光,光辉耀眼,仿佛这是一群披着神光从神国中冲出来的钢铁怪物。三米长矛如林般树立,系在矛尖下的火红色三角旗猎猎飘扬,仿佛在诉说这只传奇军队的光辉战绩。
重骑兵大阵开始逐渐加速了,长矛森林如同水流一样上下涌动,高大的顿河战马披上战甲以后奔驰起来犹如沉闷的雷鸣,也像奋力敲击的战鼓,巨大的噪音狠狠的拽紧了每个人的心脏。前方正在厮杀的联军士兵回头看见已经开始加速的重骑兵大阵,赶忙抖转战马,为重骑兵腾出冲击的空间。隐藏在战马背后的佩彻涅格士兵则苍白着脸,哆嗦着嘴唇,看着这批铁甲怪物越跑越快。前排的佩彻涅格人都知道自己今天是生还无望了,庞大的铁甲怪物奔驰起来,任何凡间的力量都无法阻挡。当年佩彻涅格人和保加尔人曾多次并肩作战,对重骑兵冲锋过后践踏留下的血肉长河记忆犹新。但即使这样,仍然没有一个佩彻涅格人当逃兵,充分显示出这个生于乱世,成长于战火的部族英勇善战的血脉气质。
从高空望下去,重骑兵的三角阵从最初的松散开始逐渐紧密,三角阵的两翼也逐渐收缩到一里左右的宽度,三角阵锋利的矛头则直直的指向了佩彻涅格人的狼头大纛。随着领头将领把一直高举的长矛坚决的挥下,所有重骑兵把马速提高到最高,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终于狠狠的撞击在佩彻涅格人的马墙上。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战马和人高高的抛上天空,然后狠狠的摔向地面,在无数的披甲战马的马蹄践踏下,只剩下一地的碎肉。
重骑兵的突击终于成功的撕碎了佩彻涅格人的马墙,联军骑兵一拥而入,和敌人展开最残酷的近身搏杀。一个保加尔骑兵拨开敌人的马刀,反手一捅把对手捅了个对穿,还没来得及拔出长矛,一把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战斧就狠狠劈在了他的脸上。保加尔骑兵的脸上还保留着杀死敌人的狂喜表情,就软软的从马鞍上倒下了,整个战场无数次的重复着这种以命搏命的战斗,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的英雄豪杰陨落于此,每个人都恶毒的咒骂着,抓起自己看到的一切武器,杀死每一个敌人,用长矛刀剑,用指甲牙齿,鲜血淋淋的人间地狱浮现在第聂伯河畔。
眼见重骑兵在阵中纵横飞驰,己方伤亡陡增,阵线摇摇欲坠。古楚格身边的将领焦急的喊道“大汗,可以出动预备队了”。古楚格睚眦欲裂的吼道:“不行!必须等保加尔人的重骑兵失去速度以后,才能动用预备队。听我号令,你留在此处,守护好大纛,无论如何不能让大纛倒下”。说完古楚格拔出战刀,对着所有的亲卫瞪目大喊道:“所有亲卫跟着我冲下去,拦腰截断保加尔人!犹豫不进者,斩!”说完古楚格一提缰绳,率先冲了出去。亲卫们一看可汗如此英勇,士气大涨,欢呼一声,潮涌而出。
古楚格带领亲卫队绕了一个弧线,拦腰撞上正在奔驰的重骑兵大阵,体型庞大的战马猛烈的撞击在一起,筋断骨折,爆发出巨大的声响。被亲卫紧紧裹在中间的古楚格忍不住泪流满面,他的亲卫队都是选自佩彻涅格各部最英勇聪慧的年轻人,准备在战场上好好磨砺几年后去替代日渐凋零的老一代将领,谁知道今天一上战场亲卫们就承担了最艰难的任务——阻挡保加尔人的重骑兵。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古楚格亲眼看到好几个和自己日夕相处的小伙子,被撞击带来的巨大力量高高抛起,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铁蹄踏为肉泥。
古楚格怒吼一声,狠狠的把马刀劈在重骑兵的脖子上,这是重骑兵全身鳞甲唯一的弱点。颈甲为了让骑兵的头部能够左右转动,没有采用沉重的铁甲,而是多层厚牛皮重叠缝合在一起。在高速奔驰的骑兵战刀之下,割开牛皮就和割奶酪一样轻松,滚烫的热血一瞬间就喷射出来,老练的古楚格低头一闪,避开了自己的眼睛,敌人的热血喷在了他的嘴边。古楚格舔舔嘴边的腥味,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自己纵横沙场的年轻岁月,年轻时候的古楚格是一位公认的勇士,无数次在战斗中冲锋陷阵斩将夺旗,当然也包括在争夺汗位时亲手杀死的几个亲兄弟。虽然当上大汗以后就极少亲陷战阵,但此时心中狼性已被唤醒,热血在胸中澎湃,朔风在耳边吹响,战马在战场上飞驰,长刀在手,收割一个又一个的头颅,古楚格吼出像狼嚎一般的长啸,势不可挡!
如果有一位神灵拨开云层,就会看到战场上局势已变,一开始被重甲骑兵突击摧毁的佩彻涅格人阵线虽然支离破碎,但是刚才还抱头鼠串的佩彻涅格人已经自发的结成小队,从边缘一点一点的从保加尔重骑兵大阵上撕开缺口。有的受伤的士兵,从地上猛然扑向身边疾驰而过的重骑兵,虽然大多迅速的死在重骑兵手里,但是逐渐一个又一个重骑兵开始倒下,一匹又一匹披甲战马被捅死,整个重骑兵大阵已经从完整的三角形碎裂成了若干个小块,冲击速度也慢慢降了下来。
残酷的战斗一直持续到日头偏西,即使骁勇如古楚格,也杀得双臂发沉。一名落单的重骑兵挺矛刺向古楚格,好个古楚格一个镫里藏身,翻身再起时已和重骑兵二马交错,手起刀落,锋利的刀刃深深切进肌肉的感觉让古楚格兴奋得发狂,敌人惨叫一声跌倒在尘埃中。就在这时另一名重骑兵驱马赶到迅疾无匹的刺出一矛,古楚格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扭转身子避开要害,长矛从腰间划过,划破了古楚格的左肋,带走了好大一块血肉。古楚格哀嚎一声,鲜血直流,疼得趴在战马背上,幸好亲卫及时赶来,一刀砍死了偷袭的重骑兵。亲卫奋力挡开一只射向古楚格的箭矢,大声的喊道:“大汗,重骑兵停下来了”。古楚格压制住疯狂的杀意,擦干脸上的血迹,眯着眼睛打量着战场,果然发现虽然佩彻涅格人前仆后继伤亡惨重,但是用自己的血肉让重骑兵失去了速度。古楚格当机立断发令到:“通知丘陵,派出全部预备队!”
丘陵上一直不动的狼头大纛开始缓缓画圈,一直待命的佩彻涅格预备队终于登场了,他们是整整五千名草原上所向无敌的战士,佩彻涅格最后的精锐——破甲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