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玄一阵诧异,自家道中衰之后,他家便少与其他人来往,此时也不知来的是什么人。他起身打开门一看,见门外站着数人,看其面貌隐约便是李府的人。
为首的青衣汉子站在门外,见陆清玄出来,淡淡地道:“在下是李府的管事,你便是陆清玄了?”
陆清玄感受着对方语气中隐约的不屑,微皱着眉,问道:“是我,你找我有何事?”
那李府管事微躬了躬身,神色上却未见有丝毫恭敬之意,道:“我家夫人特意差小人将城西张大夫带来来为令堂看病。”
与他同来的几人中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身边伴着个提药箱的小童,想来便是那位张大夫了。陆清玄心想那李夫人为人虽刻薄了一些,终究还是念着往日两家情谊的,连忙说道:“张大夫,快里面请。”
那位张大夫点点头,正要进去,不料李府管事伸手拦道:“且慢。我还有一事要说。”
陆清玄看着他,问道:“不知你要说什么?”
李府管事却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退到院外,表示接下来的话不方便让第三人听到。等其他人退出院子,李府管事这才对陆清玄说道:“陆公子,我这次来,除了为老夫人看病,还有就是受夫人所托,带一句话给你。夫人说:这件事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若是陆家公子肯忘了,那么这事就可以当做从没在这世上发生过,而我李家也不会忘了你。”
陆清玄沉默片刻,道:“该记得的记得,不该记得的便不记得,这是人的常性,哪有你们让我不记得我便要不记得的道理。”
李府管事道:“因为这件事便是你不该记得的。”
陆清玄反问道:“为何我便不该记得?”
李府管事道:“因为这不是你可以得到的东西。既然是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却一直惦记着,这对于你并不是一件好事。”说到最后语气逐渐转寒,已是大有威胁之意。
陆清玄却仿佛没有听出这句话里的威胁的意味,轻叹了口气道:“可是我与她却是注定要彼此拥有一生,这是我们一出生便已注定了的事。”
李府管事冷冷地道:“什么是命中注定的事?”
陆清玄顿了一顿,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李府管事冷笑着道:“当年的婚约早已被证明是个错误。天下的人们都知道,李家的小姐在修道一途上天赋异禀,将来必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道者,为道宫增添光彩,为铲除魔教的事业建立大功,而你却是个二十多岁还没成功洗髓的废物。若说命中注定,小姐与东方家的公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便是城中三岁的小儿也知道他们的故事。你又凭什么让小姐嫁给你?”
陆清玄沉默不语,他又岂会不知两人如今早已今非昔比,虽然两人小时候是那么的好,可人都是会变的。虽然他的母亲说若是她依然愿意,那便嫁过来,可即便她真的嫁过来,他还是觉得会委屈了她,之前去李府的时候便有打算将婚书退回,亲手交到她的手中,只是终于还是没能再见到她一面。
李府管事见他许久不说话,只道他已动心,便又缓和语气道:“你若是肯将婚书退回,并且发誓不声张,自然也不会有人来为难你,甚至还有你意想不到的好处。比如你母亲治病要花银子,你知道刚才那位张医生要多少出诊费?嘿嘿,对于寻常人家来说可不是个小数字。我李府不但会承担这笔费用,还额外赠送你一大笔钱财。还有,你将来也是要成家的,虽然小姐不会嫁给你,但是可由我李家出面为你另择一门亲事,保证不会委屈了你。甚至你若是想要修行,我们都可以帮助你,听说你至今不能洗髓,想来是对浩瀚星空的感应能力实在太差,无法沟通星力为你洗髓。增强感应力的丹药虽然极为罕见,但也不是没有,你若是想要,我们便有办法帮你弄到,并且一直供应到你成功洗髓为止。虽然在我看来依你的天赋,便是洗髓成功将来也难有寸进,只是浪费了那些珍贵药物,但也没有办法,你的命实在太好,老爷和夫人都是心善之人,念在往日情分上,总要想法补偿你,不让你受到一点委屈。”
这些条件不能说不优渥,特别是最后一条,要知道这些增强人的修道天赋的药物极为珍惜罕见,千金难求,莫说是普通人家,便是那些世家子弟也难求一二。而陆家是修行世家,世代有人修道,但到了这一代却只剩陆清玄一人,二十多岁了仍未洗髓,眼看着陆家便要消亡在他的手上,这些药物对他而言便显的尤为重要。
这些情况李府管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因此他相信这些条件足够打动他,他也相信换是任何一个年轻人肯定早就已经答应了,金钱,女人,地位,他们所追求不就是这些东西吗?
果然陆清玄没有丝毫的犹豫,眸光清湛地看着他,认真说道:“我不会将婚书退还给你。”
李府管事顿时一怔,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直至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微皱眉头说道:“年轻人我要奉劝你,这些对你来说已经足够了,不要贪婪过头最后害了你自己。”在他看来自然是陆清玄见利眼开,想要坐地起价,这也是唯一的一种解释。
陆清玄却是正色答道:“这些东西或许珍贵,但对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两家先辈定下的婚姻。我陆家如今破落了,你们想要回那一纸婚约,这是人之常情,我家也不会为难你们。但是,既然是当年两家长辈定下的亲事,想要退亲,那也该是你的主人亲自来退。”
李府管事顿时脸色一变,冷冷说道:“我家主人夫人是不可能来的。”这件亲事是十八年前李虚妙刚出生时订的,这几年陆家没落的厉害,而李虚妙风头一时无两,因此对于这桩婚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但若是李文夫夫妇亲自前来退亲,不但会闹到人尽皆知,还会留下一个嫌贫爱富的不好名声,甚至连东方家也会因此感到不满。身为李府管事,他自然不会让事情演变到这般地步,那可不是他吃罪得起的。
陆清玄却是认真问道:“为什么不能来?”
李府管事斥道:“胡闹,老爷夫人是何等身份,岂能到你这儿来?”
陆清玄道:“虽然你们并不想要承认,但至少现在在名义上,他们还是我未来的岳丈岳母。他们不是想要取回婚书吗,那么为什么不能来?”
李府管事冷冷地看着他,道:“我原来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却是错了。不管你是对小姐还不死心,想要借此取得小姐的关注,还是想要以此要挟得到更多的好处,在我看来都不是一种聪明的行为。虽然这纸婚约上写着你与小姐的名字,但这桩婚事却与你无关。我知道你又要问为什么。理由有很多,比如我家小姐和东方家的公子自小相识,可谓青梅竹马,老爷和夫人对东方公子也是十分欣赏,还有天下人也将之传为佳话,都希望看到他们能够结成眷侣。这些当然都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东方家对我家小姐十分满意,已将小姐视为他们家未来的儿媳。天人血脉本就罕见,更何况是像小姐这般优秀的血脉,东方家的长辈们都期待着两人的结合能够诞生出至强的天人后代。”
陆清玄沉默片刻,道:“假如只是为了生出更强的后代而嫁过去,或许她会不高兴的。”
李府管事皱眉道:“你说什么?东方家历来便是天下道者领袖,拥有最尊贵的血脉,小姐能够嫁过去也是她的荣幸。东方家的分量我想你也应该清楚,虽然小姐与你曾有婚约,但小姐将要嫁给谁,却是与你无关的事。”
陆清玄低头不语,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其实你一开始便误会了。”
李府管事闻言顿时神色一霁,只道他已经屈服在现实之下,想来也是,东方家虽从没有人成为青龙道宫宫主,却是名副其实的无冕之王,在东方又有谁敢挑衅东方氏的尊严?
他已经缓和了脸色,重新换上了一副笑脸,正准备开口对陆清玄说些嘉勉的话,陆清玄却已经抬起了头,对他认真说道:“其实我一开始便是来退婚的,但你们一直都不相信,一直尝试着用身份的差距,用天下人的意愿,用东方家的权势来压我,又或者想用其他一些东西收买我。其实你们一开始便错了,我想要的只是尊重而已,但你们从没有将我当成需要平等对待的人。所以我现在决定了,想要回婚书,那便让李秀夫自己过来拿,再向我们家道歉,然后我家才会同意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