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达那波这次领兵入藏的目的:其一,了解西藏社会的实际,即各派的政治、宗教势力等情况,以便于蒙古统治者通过某一方面的势力集团,并物色一个有声望有号召力的人物,来凉州商讨吐蕃诸部归顺蒙古的大事。其二,是宗教方面的原因。以往的一些藏文史籍中也大多谈到,阔端想让多达那波到西藏寻找一位教法精通的高僧去蒙古传布和发展佛教,利用宗教,实现对吐蕃的统治。
多达那波在西藏地区,了解到了当时西藏各地僧俗势力的割据情况,各教派的不同地位和实力大小情况等。他向阔端作了《请示迎谁为宜的详禀》,详细叙述了西藏各派势力集团的情况及其特点:“在边野的藏区,僧伽团体以甘丹(噶当)派为大,善顾情面以达隆法王为智,荣誉德望以枳空·敬安大师为尊,通晓佛法以萨迦·班抵(智)达为精。”
多达那波向阔端建议,从这几个人中选择一个作为代表,来凉州磋商西藏归附蒙古事宜。
三、阔端向萨班发出邀请诏书
萨迦派是西藏佛教的一个实力雄厚的教派,它的创始人是贡却杰布(1034—1102年),他自称为吐蕃王朝时期的贵族昆(vkhon,《元史》作“款”)氏家族的后代,他们的远祖昆·贝波且在赤松德赞时期曾任内相,他的第三子昆·鲁易旺布松即为最早出家的僧人,即“七觉士”之一。他们最早崛起于今西藏日喀则的萨迦县附近。
萨迦派教法的创始人是卓弥·释迦意希(与印度阿底峡大师同时代),他曾在印度学习佛法多年,回西藏后修建了一座牛古垅寺,收徒传教,主要传授他在印度学习的一种密法——“道果法”。
贡却杰布是卓弥·释迦意希的门徒之一,是一个在家学经修法的居士。其家族早信奉了宁玛派。1073年,他在后藏仲曲河谷萨迦地方修建了萨迦寺,教授僧徒,学习佛法,逐渐形成了萨迦派。“萨迦”在藏语中意为灰白色的土地,是根据当地土质的颜色而起的地名,以后也成了建寺于此的教派名称。从贡却杰布起萨迦寺的寺主就采取由昆氏族系家传的办法。他死时,其子贡噶宁布(1092—1158年)只有10岁,于是将寺院暂托给巴日仁波且代管。贡噶宁布先后曾向其父贡却杰布、巴日仁波且及其他人学习,接受佛教多方面的教育。从而,贡噶宁布才真正把萨迦派发展起来,使这个教派体系完整、势力扩大起来。因此,该派后来把贡噶宁布尊称为萨钦(意为萨迦派大师),把他列为萨迦派五个重要祖师的第一个人。
贡噶宁布有四子,长子贡噶拔22岁在印度求学时死于瘟疫。二儿子索南孜摩(1142—1182年)继承了他的法位,当了萨迦寺主,是萨迦的二祖。三儿子札巴坚赞(1147—1216年)继承其兄之法位,为萨迦三祖。索南孜摩和札巴坚赞都博通显密,以注重密宗和严守戒律著称。四儿子贝钦沃布(1150—1203年)未出家,娶妻延嗣,其长子跟随三伯父札巴坚赞出家,后继任萨迦寺寺主,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萨迦班智达·贡噶坚赞,是为萨迦四祖。
萨班·贡噶坚赞(以下简称萨班)年幼时跟随三伯父学法,受严格的佛典经学教育。他25岁时,拜前来西藏的印度那烂陀寺主持克什米尔高僧释迦室利跋陀罗为师,受比丘戒,学习经论及大小五明之学。他不仅懂梵文,还懂祝夏(即唐代的勃律)语,在佛学方面,除了精通萨迦教法外,对其他教派如噶当派、希解派的教法都有较深的理解。曾传说当时有一批以绰切噶瓦为首的印度人,他们并不是僧人,也不是佛教徒,专程来到西藏的吉隆,要求与佛学知识渊博的萨班进行辩论,经过13天的辩论之后,这些印度人以失败告终,并且都出了家,拜萨班为师,信奉了萨迦派。
尽管萨班的宗教活动主要以后藏的萨迦寺为中心,但他在前藏地区也有很大的声望和影响。如拉萨王系的主光座和他的侄子扎喜德,曾先后邀请过萨班前往桑鸢大寺“讲学传法”,雅隆觉阿王系的释迦恬王,也久仰其名,请他去“大转法轮”。由于他学识高超,著述甚丰,人们尊称他为精通五明的“班智达”(大学者之意)。他于1216年接替其伯父主持萨迦寺,成为当时西藏地方很有影响的一名佛教大师。
同时,萨迦派发展到萨班时,已是西藏实力最强盛的一个教派,虽然它在寺院的绝对数字上还不如噶当派,但是它是“政教合一”的地方势力,直接控制当地政治、经济权力,因此它的实力在卫藏地区是非同一般的。
萨班之弟桑察·索南坚赞娶有五个妻子,生有四子,即八思巴、恰那多吉、仁钦坚赞和意希迥乃。他们后来在蒙藏民族关系方面都起过重要作用,特别是萨迦第五祖八思巴,他本名罗追坚赞,也是一个精通各种教派知识、学识渊博的人。
当多达那波向阔端报告了西藏各种情况,详述了各教派的特点,并说明萨班兼掌后藏政、教大权并且享有“学富五明”的崇高声望之后,阔端便采纳了多达那波的建议,于1244年(藏历第四“饶迥”木龙甲辰年)八月决定向萨班发出邀请诏书,请这位高僧来凉州会晤。这次阔端派多达那波为金字使者(藏文作gseryigpa)和另一个名叫杰曼的将领率兵带着邀请诏书和礼物去西藏。《萨迦世系史》中收录了此邀请诏书的全文:
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皇帝圣旨里。
萨迦班智达贡噶坚赞贝桑布知之。
我为报答父母及天地之恩,需要一位能指示道路取舍之上师,在选择时选中了你,故望不辞道路艰难前来此处。若是你以年迈为借口(不来),那么以前释迦牟尼为利益众生做出的施舍牺牲又有多少?(对比之下)你岂不是违反了你学法时的誓愿?你难道不惧怕我依边地的法规派遣大军前来追究会给无数众生带来损害吗?故此,你若为佛教及众生着想,请尽快前来,我将使你管领西方之僧众。
赏赐给你的物品有:白银五大锭,镶缀有六千二百粒珍珠的珍珠袈裟,硫磺色锦缎长坎肩,靴子(连同袜子):环纹缎缝制的一双,团锦缎缝制的一双,五色锦缎二十匹。着多尔斯衮和本觉达尔玛二人赍送。
龙年八月三十日写就。
目前,国内对这封召请信的真实性持肯定态度,国外有的学者在查找了现存的蒙古王室书信,也认为阔端致萨班的信“确实是充满着蒙古君主致那些尚未归顺他们的地区国王们的信的风格”,只是对这召请信究竟是谁写的,在蒙古王室中由谁邀请萨班的,尚有一些混淆的地方。《萨迦世系史》(又作《萨迦世系谱》)指明邀请者是额沁阔端,是成吉思汗的孙子,但又把他说成为拖雷诺颜之子。拖雷是窝阔台之弟,应是阔端之叔。
关于阔端当时的身份地位问题,《新元史》记载:“阔端太子,太宗第三子,太宗七年分兵三道伐宋,阔端将大军由秦、巩入蜀。……乃马真皇后称制,阔端开府西凉,承制得专封拜。”而《蒙古源流》、《蒙古青史》及《蒙古佛教史》都说阔端在贵由之后接大汗位。此一说法与《蒙古秘史》、《元史》参照后可以看出年代上纰漏较多。实际情况是,窝阔台汗1241年去世后,皇妃乃马真脱列哥那“狡诈地擅自夺取了国家政权”,史称“乃马真摄政”。乃马真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企图逮捕中书右丞相镇海和燕京行台断事官牙老瓦赤,这二人得知后,逃奔到凉州阔端斡耳朵,得到了保护。
由于成吉思汗《札撒》遭到废弃,汗国内部法度不一,政出多门,诸王们四下结党,各自为政。在汗位继承问题上,窝阔台汗生前曾指定阔出之子失烈门继承汗位,乃马真却以自己的权力立自己的亲生子贵由为汗。贵由当政后,为挽救汗国的危机,以谋害阔端罪处死了乃马真的死党主要成员法提玛、奥都剌合蛮,命镇海和牙老瓦赤官复原职,阔端并未继承汗位。由于阔端连年统军经略西北、西南地区,且势力强大,故在藏人眼中,阔端可能是最具权威的一个人,认为他是大汗。至于1244年以“诏书”形式邀请萨班,则是代表蒙古汗廷(中央政府),而非地方王的身份。这从凉州会谈的效果和作用,完全可以证明:阔端是代表蒙古汗廷,萨班是代表西藏地方。
以萨班为代表的西藏上层人士清楚地知道,新兴强大的蒙古军所向无敌,从蒙古高原到中原内地以至到中亚到欧洲,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而长期分裂割据、不相统属的西藏地方,根本无力对抗蒙古,为西藏的前途和命运考虑,只有归附蒙古,才是上策。
然而,在蒙、藏文中史书中谈到阔端邀请萨班赴凉州是因患足疾,延请他来治病。有的叙述道,萨班想起以前伯父扎巴坚赞曾预言过,以后北方有迎请使者来,不要疑惑,应当前去,这对教法和众生都有利益。在《萨迦世系史》里除有上述相同的记载外,还说堪布班钦释迦什利向救度母祈祷后,曾向萨班提出类似的建议。这些情节,不难看出是喇嘛学者们站在宗教立场上编书的。当时阔端患足疾可能也是事实,但绝不是邀请萨班前来的唯一目的或主要目的,因为“邀请诏书”中明确地写着应“尽快前来”,不得拖延和推托,不然将“派遣大军前来追究”等。
阔端召请萨班,从实质上讲是利用宗教为其政治服务,利用萨班的声望和地位,去劝说和号召西藏各派势力归附蒙古,并以萨迦派作为代理人,安抚吐蕃。此外,阔端也需要萨班在凉州一带发展佛教,帮助他巩固其统治,并为自己和自己的政权所祈福。萨班也能高瞻远瞩,一方面为本民族的前途和命运负责,一方面为佛法更加弘扬,也为了本教派获得更大发展,于是,他不顾个人安危和年迈力衰,毅然决然带领两名侄子应邀前往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