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春风虽也心下暗暗称奇。却没有安雪晨那么乐观,他素知自己这个总以安大小姐自居的妹妹自小被继母宠得骄纵过度,但凡她看上的东西,哪有轻易就此放过的道理,看着她那微眯的双眼,盯在莫愁身上那怨怼愤恨的眼神,纪春风不觉在心中暗叫不好。
原来纪无双不过是以进为退,要先收拾了这碍眼的人再做打算。自己第一眼见莫愁便觉亲切无比,下定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于她。
于是纪春风先一步开口道:“莫愁姑娘,既然你身上有伤。不如到我的晚春阁里休息休息,然后纪某送你回家。”
安雪晨墨玉般的眸子自纪家兄妹脸上一一扫过,忽然声音低柔地对莫愁道:“莫愁姑娘如果不嫌弃,可以去雪晨独自在外的画坊住上几日。那里有细心的丫环扶侍姑娘。等伤好后,再做道理如何?”
莫愁微微一笑,刚要说话。只见那纪无双自袖中拿出一块手帕子,擦了擦眼边的泪后,抬眼瞟了瞟纪春风,安雪晨等人,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对着二人嗔道:“怎么,你们两位哥哥,才只见了这位莫愁姑娘一面,就开始袒护于她。也不怕我这做妹妹的嫉妒。话又说回来,你们一定是见了莫愁姑娘身上这伤。怕我再折磨她吧。无双哪里是那种气量狭小的人。你们且放心,我不会将她怎样。倒是你们两个大男人,也不好好想想,莫愁姑娘是个女孩儿家,她若是去了你们两人的地方的任何一处。都会有人说闲话的,倒不如去我的翡翠轩内,由青荷照顾着正合适,莫愁姑娘,你说呢?”
秋爽斋内所有人的目光,不免都转到莫愁的身上。莫愁刚刚说了一声“好”,想要起身,不知怎么,牵动了背后一处伤口,又有新的鲜血涌了出来。莫愁双眼一闭,痛得晕了过去。
桑姨娘忙上了逐客令道:“大少爷,大小姐,安公子,我看这莫愁姑娘伤得不轻。若是现在再走动,很可能牵动伤处继续流血,我看,不如先让她留在我这里。待好些再去大小姐那里也不迟啊。”
纪春风,安雪晨一见,也只能如此了。便与桑姨娘行礼告辞。那纪无双,青荷两人在秋爽斋内又盘桓了好一会儿,才各自冷哼了一声,心有不甘地走了。
纪无双前脚才出门。桑姨娘吩咐紫儿跟出去查看一番。见秋爽斋外果真静无一人后,才吩咐自已的贴身丫环阿彩将院门紧闭。关好门窗,然后由紫儿扶着自己来到莫愁面前轻轻唤道:“莫愁姑娘,你醒醒。她们已经走了。”
莫愁闻言,蓦地睁开双眼,欲待走身。那背上伤口却丝丝疼痛,令她不由伸吟出声。桑姨娘忙唤紫儿拿过那瓶红伤药,让阿彩拿来剪刀剪碎莫愁后背上的衣服。那雪白的背上满布长长的血痕,紫儿不觉惊叫出声:“好狠毒的二姐姐,她怎么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桑姨娘抬头埋怨地横了她一眼道:“你怎么还叫她二姐姐?她和夫人两个,根本不把你无悔姐姐放在眼里,总说她才是纪家的大小姐,你心里虽然不服,表面上总要敷衍一下才是。若不然,你会吃多少眼前亏。你爹爹经常出门在外,不能在家里顾看咱们,咱们总要自保才是。”
莫愁闻听,忙忍了痛,抬头问道:“桑姨,您是说纪将军现在不在府中?”
“莫愁姑娘,且先好好养伤。老爷前阵子又在西北战场上打了胜仗,最近正在家中修养。你莫不是找他有事?”
莫愁轻喟一声道:“桑姨,既然您与我娘是旧相识。莫愁有难,您一片护我之心,想来与我娘必也是极亲密的人,今日莫愁便不瞒着藏着,可惜那只碧玉簪却让那纪无双拿了去。娘是让我拿着她来认父的。”
桑姨娘一听,自己所料果然不差,这莫愁竟是纪家的又一个女儿,不由笑得开怀:“想不到玉媚被卖之前竟有了身孕,幸好她没有说,若不然,也是春纤一样的下场……”说着说着,忍不住滴下泪来。
莫愁看出桑姨娘身体孱弱,便不想让她重提旧事,太过伤心。便故意地夸张喊痛,桑姨娘忙更加精心地给莫愁上药,两人边上药。边唠叨,不知不觉已到黄昏时分。其间纪无双又派青荷来了一次,打探莫愁醒了没有。
桑姨娘知道纪无双定会和夫人奏上一本。柳夫人母女必不会放过自己和纪无双。想到此她心间早已有了计较,将阿紫叫过来,轻声道:“紫儿,你父现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必定大门外等待见他的人数不过来。他那喜静的火爆脾气必受不了那些阿谀奉承的人,会从后角门悄悄回来。你现在就去后门堵他,哭着说娘哮喘犯得厉害,怕是不行了。想尽办法,一定要把他引到秋爽斋来,若不然,不只你莫愁姐姐有生命危险,你我恐怕也难逃夫人魔掌。”
紫儿在将军府受压抑迫害多年,哪里不知道其中凶险,忙整好衣衫开门去了。桑姨娘忙开了自家的妆奁,拿出一根与莫愁那根一模一样的碧玉簪来……
华灯初上,护国将军府里却有不同的戏码在上演。桑姨娘的秋爽斋中是一出嘶心裂肺的认父桥段。纪无双却已在翡翠轩中御下钗环,准备睡下。
纪无双身穿白缎中衣,出神地盯着那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的灯花道:“青荷,今日幸亏你提醒我。若不然,我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事来。你今日立了一大功,且先记着,等小姐我日后重重谢你。”
青荷边叠衣裳边笑道:“这道不必,小姐应该知道婢子的心,是一直向着小姐的。只求小姐日后,若能得偿心愿,还要成全婢子才是。”
纪无双笑眯眯地看着青荷:“你个古怪刁钻的小狐狸精,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每回安公子来咱们府上走一圈。你那眼里哪还有我。这个你放心,你是我的心腹之人,我若不成全你,还成全谁去?只是,现在说这个有些为时过早……”说着说着,她的晦暗不明的眼,却冷冷地自青荷的面上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