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寒风带着凄凉和刺骨呜咽着,划过冰冷的院子,卷起地上零碎颓败的落叶打着转儿朝门缝窗缝扑去。尖叫着挤进屋,温暖却瞬间将它包裹,刹时间化为乌有。
文熙王独自坐在书案前,眉宇中的忧伤和焦急之色越发的浓烈。
灯芯因为燃烧又短了一节儿,屋里渐渐暗了下去。四平拨了拨灯火,见王爷还是那副焦色,转身又将火炉拨旺。
“四平,还没消息吗?”
文熙王终究还是按耐不住,起身来回走动。
“回王爷,未见任何动静。”
还是没有动静?!文熙王烦躁的挥了挥手,又坐回书案。沉闷片刻,“豁”地起身。
“四平,派人潜进顾府。”
“王爷不可”,四平拦住有些沉不住气的文熙王,“顾名仍是当朝辅国臣相,连太上皇都顾忌三分。要是我们潜进去激怒了他而又没找到蔚小姐,后果可想而知。”
“可恶!”
文熙王一拳砸向书案,他何尝不知道后果。蓝儿失踪时,顾名身在京中,更巧的是顾思语为太皇太后和太子寻药已去了茫山,而且还有一堆宫婢侍卫跟随左右。这样一来,谁还敢肯定是顾家掳了蓝儿?
都五天了,为了找到蓝儿,他几乎把王府都搬到了洛城。可如今几乎搜遍全城,包括周边一带都没有蓝儿的消息。而城中不能搜到了地方——顾府,也被午时赶到的皇上粗略探了一遍,没有结果。
“王爷,恕四平直言。”
“讲。”
“如今大局已定,王爷是不是该有一个正妃了?”
语毕,四平若有所指的望着文熙王。
“何谓大局已定,试问,我莫朝哪位皇上还将征东将军一职握于手上?这说明什么?太子和太皇太后为何突然病倒?顾名在朝堂上的一席话所为何意?让我与二皇兄一内一外,明罢着是想挑起事端,从中放火。狗急都会跳墙,何况一群狼子野心。不过,你也言之有理,正妃这个位置是该有人坐了。”
一个侍妾,会让很多人上心的。如果一个正妃,上心的即使再有权力也得有所顾忌。
“王爷?!”
门外突然响起家丁的声音,夹杂着几许激动。
文熙王心中一喜,正要奔去,却见四平早已将家丁让进了屋。
“王爷,有消息了,刚才皇上派人传来话,让你去一书别苑。”
“四平,立即去一书别苑。”
话还没落,文熙王的身影已出了屋,四平和家丁也快步跟了上去……。
一书别苑,洛城孩子们的读书学习之地,苑里亭台楼阁,冬梅静湖。这里一年四季皆是书香阵阵,读声朗朗。
不过,这是夜里,虽是书香依旧,却是无声无息。
蔚兮蓝被蒙了双眼丢在冰凉的地上,全身上下浸着寒意。
顾思语静静的坐在火炉旁,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躺在地上冷得发抖的蔚兮蓝。
她在等待,等新帝的到来,她有资本与他谈条件。她也在赌,赌一赌地上的人在新帝的眼里到底值何价!
午时爹爹拂袖而去,她的心间便涌起几丝绝望。她不甘心呀,太子把即将到手的皇位拱手让于他人,而她才做了多久的太子妃?明明那六宫首位是她的,却在这节骨眼上摔了下来。皇上成了别人,那位置还会是她吗!
无论如何她是要那位置的,牺牲了那么多,不在乎再牺牲些。反正她是彻底没有退路,孩子没了,权力没了。太子,哼!只是丢了皇位,可他仍然是王爷不是吗?仍然还是没有缺什么。但她却降为王妃,失宠了就什么也失去了。要是在那个位置,即使失宠,她仍然可以掌后宫一切,仍然可以想什么得什么,谁还在乎宠不宠的。
正在出神的当儿,门豁然打开。一股寒风直窜屋内,灯火兀自几闪,灭了。
“假掌柜?!”
炉火照着眼睛,顾思语打量了半天也没看清楚来人相貌。一个激凌,“呼”地一声跑到蔚兮蓝身旁,从身上抽出一柄闪着寒光的短刃压到蔚兮蓝脖子上。
“你是谁?你要是再向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来人也不理会,径直走到灯火边,将它点燃。转身,背对火光,一步步走近炉火,泰然坐下。
“你不会的,有了她你兴许还有一条生路。”
“是你!”
意外、震惊一股脑儿涌上心头,顾思语有些糊涂了。
来人很满意她的样子,潇洒一笑,旋即脸上挂满了冷意,眼底升起寒色。
“她怎么在地上?难道你嫌自己命长!”
蔚兮蓝蹙起黛眉,暗忖这人是谁,为何声音似曾相识,却又让她觉得如此陌生。
屋里一时间沉默,许久,蔚兮蓝感觉到颈上的凉意消失了。蓦然,身边劲风扫过,下一刻身体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接着,听到顾思语愤怒的声音。
“你……四皇子,难道你也想插上一脚?!”
四皇子?!莫文泽,那个傻傻的,一脸稚气未脱的四皇子?!头大了。
“你没事吧?冷吗?”
头顶传来温柔的声音,接着眼前一亮。难以置信的抬头,果然便是几个月前在沁心苑见过一面的四皇子莫文泽。
他,变了!
脸上的稚气一分不见,轮廓分明的俊脸,刀削般的五官;闪烁的双眸以及他那刚毅的唇线,无不一在向她表明,他长大了。他真的长大了,脸上有一股莫家皇子应该有的傲气,眸中还有深情款款,甚至身上浮动着男人特有的气息。
“我没事。”
蔚兮蓝在挣扎,努力的想要与莫文泽保持距离。
“你看,穿得这么单薄,手都凉了。”
莫文泽拉过她的手护在怀里,紧紧拥住,没有松开的意思,也完全视顾思语于无形。
“有意思,有意思。四皇子,她可是你的嫂子。一个二个已经够热闹了,现在加上一个你,看来,莫家还真是不怕丢脸呢!”
顾思语的轻蔑和讥嘲如同一柄利箭插进蔚兮蓝心里。
“嫂子?如果说你是,那是当然。如果说兮蓝是,那道未必。”
莫文泽一笑,替蔚兮蓝捋了捋垂在容颜上的青丝,指腹划过香腮轻轻抬起,深情凝望。
只一瞬间,这一幕却是如此温馨,如此暧昧。恰好被急急赶来的文熙王撞了个正着,一同出现的当然还有新帝莫文韬。
刹那间,两人眸中神色一闪。文熙王脸上有了怒意,莫文韬阴脸又垮成了铁青。
顾思语竟是一派优越,坐到炉火前,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蔚兮蓝来不及抗拒莫文泽的亲近,又落进另一个透着熟悉气息的怀抱。
“顾思语,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想找死!”
文熙王狠狠的将蔚兮蓝从莫文泽怀里拖了过来,不着痕迹的朝她后脑摸去,刹那间眼中涌起阵阵杀气。
“文熙王此言差矣,我让你们来就是谈谈我的生与死,相信你们也很乐意吧。”
顾思语甚是有礼,朝文熙王和莫文韬欠身,脸上笑得极其温柔闲淑。
“如果不合朕意,朕就成全你。”
莫文韬眼神掠过蔚兮蓝的后脑,最后落在顾思语脸上,山雨欲来。
仅此一眼,顾思语便知道了蔚兮蓝的价值,悠悠一笑。
“皇上情深义重,相信你不会那样做。”
“说!”
莫文韬承认,她抓到了他的软肋。他也没心情和她绕圈子,她能活到至今也算是给尽颜面了。
“皇上,何必生气。怎么说我也是个嫂嫂,恪守妇道,尽心侍奉皇上皇后,还有我那病重的夫君……”。
“说,你想要什么?”
莫文韬脸如冰山,身上暴戾浮动。
顾思语嫣然一笑,谁叫她胜券在握呢,谁叫她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呢!
权力丢了,可以找回来嘛!一幅长风图算什么,幸好她早料到蔚兮蓝没那么乖,才留了一手。
“你知道我要什么。”
“妄想!”
莫文韬靠上了椅背,嘴角牵起几丝嘲弄。
真是痴人说梦,去茫山寻药?想瞒天过海?!要不是有所顾忌,还能让你嚣张到现在!现在竟然与我谈起了条件,不杀你就是最好的,别妄想得到更多。
“不一定呢,我看你还是掂量掂量。他们也许不重要,蓝儿妹妹的命总是重要吧,她可是无辜的呢!”
“你对蓝儿做了什么?”
文熙王暴跳如雷,一把揪住顾思语衣襟,额上青筋直跳。
“王爷,稍安匆躁。我只是让妹妹吃了点东西而已,别急”,见文熙王眼睛血红,顾思语轻轻拉开衣襟上的手,拍了拍衣襟,笑语,“妹妹的命在你们手上呢,我要是出了事,妹妹也不保了。”
“你……”。
文熙王忍无可忍,拳头握得“咔咔”作响。
莫文韬嘴角的嘲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怒不可遏,毫无犹豫便道:“好,我答应你。”
“不行。”
一直未曾开口的蔚兮蓝终于听出点眉目,斩钉截铁的拒绝。虽然她不是很清楚顾思语想要什么,但她至少明白一点,顾思语要的东西并非长风图那么简单,可是不能因为她而助纣为虐。
“哟,真是情投义合”。顾思语不急不恼,瞄了一眼文熙王,意思很明确。
“顾思语,你给我的东西我并没咽下。你的话或许可以吓唬人,但我也是惜命之人,我亦不会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
蔚兮蓝并不理会她的嘲讽,一派淡然。
此语一出,众人皆愣。可想而知,蔚兮蓝这话会产生何等影响。
顾思语冷笑,所谓的“困兽犹斗”便是如此罢。这种谎话也说得出口,真是笑煞天下人。
“皇上,她的话或许有份量。如果皇上现在不能回答,三日,咱们三日为期,你还可以请太医过府一看呢,到时候真与假自会见分晓。皇上,我的要求不为过吧。”
莫文韬一脸阴霾,他相信顾思语。因为她的狠毒,她的不择手段。
父皇的话犹在耳边:他若愿意放手,你不可斩尽杀绝。兄弟相残,亦不是我所愿见之事。我将权力交于你,希望你不负莫朝烈祖烈宗。
父皇将一个烂摊子硬塞给了他,他该如何是好?眼前的人,是不是注定得不到。他到底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