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朝,子德二十五年,十一月初九。
白雪伏瓦银装素裹的皇城庄严而巍峨,朝正殿前,左边文官肃然而立,右边武官英姿勃勃。后面妃嫔、太监、宫婢们站得毕恭毕敬。再后面就是皇宫侍卫,一个个站如石雕,神色严竣。
朝正殿内,以顾名为首的文臣立于左侧,以征南将军为首的武臣立于右侧。除卧床的太子外,其余四位皇子分别立于文武臣相之前,静静的等待着皇上的大驾。
辰时刚过,总管余公公便缓步入殿,用他那练了几十年的、独有的尖嗓音唱喏:“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
殿内殿外,文武百官,妃嫔宫婢,太监侍卫如数跪拜。声音宏亮悠长,震得树枝上的白雪“扑簌簌”直往下掉。
“平身。”
“谢吾皇!”
众人起身,敛眉垂目不敢直视龙颜。
皇上久病,仍不失帝王之风。威严的眼神划过殿内殿外,最后虚浮在各大臣头顶。
“诸位大臣,朕近月染病抱恙,太子操劳国事身体虚弱,要不是顾大人极力辅佐,我莫朝真是笈笈可危。因此朕今日要论功行赏,顾大人仍是两朝元老,又忠心奉主,有臣如此真是我莫朝之大幸。来人!”
语毕,皇上一招手,侧殿便走出一小公公,手捧陶瓷盘,盘上一物被黄帛所盖。
皇上指了指盘,对顾名笑道:“这是朕特地偿赐给顾大人的,大人看看吧。”
顾名老脸堆满敬意,对皇上跪谢之后起身,似是感激涕零般颤抖着手揭开了黄帛。
一见盘中之物,顾名立马跪下,颤巍巍的说道:“皇上,臣担当不起呀。臣……”。
“哎,顾大人。你辅国有功,为天下百姓谋福,何谓担不起。起来吧,这金牌是朕亲手赐于你。你在朝为官,它可免你死罪。”
哗!
皇上金口玉言,百官一片哗然,议论纷纷。有阿奉者立即对顾名满面堆笑抱拳示贺,有忠心耿耿者则是不屑一顾,暗叹皇上病糊涂了。
五位皇子处之泰然,对下面百官的议论恍若未闻。
皇上不动声色,待众官议论得差不多了,便摆了摆手,不出片刻殿中又是安静如初。
“众大人稍安匆躁,朕今日召各位前来还有要事相商。”
百官听到“相商”二字,赶紧朝皇上施礼,怕这两字实在太重,扣在头上成了累赘。
皇上眼底划过一丝满意,随即又浮满了悲伤,道:“朕身体每况愈下,自知已不能操劳国事。本想退位让太子早日登基,但天有不测,太子他竟然被国事所累心力憔悴,经太医诊断不幸染上顽疾。朕真是痛心疾首,可国不能一日无君,朕……”。
顿时,皇上的悲痛牵起了众官的心,也让百官明白了一件事:皇上终于扯到正题了。
静,朝正殿静得令人窒息。百官皆是缄口不语,一个个头都挂到了胸膛。
顾名本是辅国大臣,也是朝正殿中最有发言权的人。可皇上刚才将一顶“功臣”的帽子扣给顾名,意思很明确,手段很精妙。
此一招明则是赞,实则是警告有异心者,顾名只是一个臣,功臣也是臣,辅国大臣他还是臣,臣岂能叛君?!更何况他是一名“忠”臣,倒向他的人及早收心,别引火烧身。
至于免死金牌,皇上玩了障眼法,顾名将来是“成也金牌,败也金牌”,这烫手山芋他自个儿囫囵吞下,活活给憋死了。
顾名之死那是后话,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皇上的“国不可一日无君”。
朝正殿内,皇上故意留了个尾,让大臣们来出这个头。
可这头不好出呀!但不好出也得有人出吧,要是都愣着,皇上不怒也会冷三分。要是这一冷龙体又要卧床了,那吃饭的东西还能保?!
能当上大臣,能站在朝正殿的脑袋都不笨,几经思索,这些个大臣们不约而同的将眼神投向了四位皇子。
皇位嘛,一家之主,一国之君。这天下是莫朝的,你莫家的家事也得先让你莫家的人自行商量后,才轮得上这些个大臣。
四位皇子中,数五皇子莫文羽最小。在经过他那似懂非懂的脑子思考后,五皇子便用那还没变声的嗓音天真道:“太子哥哥病了,不是还有将军哥哥吗?将军哥哥最行了,能骑马射剑,舞刀弄枪,而且还教我好多好多诗词,连先生都夸将军哥哥文武双全,才思敏捷呢。”
有人出头了,虽然是个不谙世事的皇子,那不是更好!况且经众大臣的仔细观察,皇上嘴角那一丝几不可见的笑就足以让人随风而倒。
所以,文臣之中就有人移步出来说话了。
“臣等也认为,二皇子是合适人选。而且依先皇留下的规矩,也理应由二皇子继位。”
“李大人,二皇子乃我朝大将,威名远扬。当今世上唯有他能镇得住敌国的侵犯,使得敌国对我莫朝虎视眈眈却不敢有所行动。三皇子从小聪明过人,小小年纪便用精辟独到的见解阐述了国政与天下。虽然痨病缠身,可他得天福佑,身体恢复如初。臣认为,一文一武,一内一外不失为一个好的计策。”
如此大论者,非顾名莫属。对于他来说,二皇子和三皇子继位都会让他跳脚痛骂。自己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快要咽气的皇上突然从床上爬起来了。
“皇上,恕臣直言,将在谋而不在勇,纵使驰骋沙场,也得有以一敌百之略。三皇子大病初愈,操劳国事会适得其反,如若三皇子能辅佐,那咱们莫朝真真正正是繁荣昌盛,富国强民!”
依然是李大人,话中对顾名绝无友善之意。
“你……”。
顾名咬牙切齿,自己下手太慢,这个老不死的拣回一条命。
“好了,别再争了!”
皇上见百官神色,心中早有计较。
“朕认为李大人说得有理。来人,传朕旨意:朕年事已高,要颐养天年;太子染上顽疾,又无力操劳国事。二皇子文韬王文武双全,才思敏捷。故,朕今日功成身退,由二皇子文韬王继位,年号丰德,即日登基。”
……
莫朝,子德二十五年。
皇上退位,于静思殿颐养天年,称太上皇。顾皇后称太皇太后,仍居于祥宁殿。
莫朝,丰德元年。
莫文韬一袭黄袍加身,端坐着正殿之上,星眸不经意间扫过众人头顶,睥睨天下的气度由然而生。
五日后,征西、征南两位将军于京城返回边关。征东将军一职暂无人胜任,麾下众将士由新帝莫文韬直接调配。
文熙王府。
今日的雪下得特别的大,蔚兮蓝独立于院中,缓缓的伸出纤手让冰凉的雪花轻落在手上,感觉那丝丝的凉意竟是如此的令人心旷神怡。
新帝登基举国同庆三日,为施行仁义治国,新帝在登基当日便大赦天下,蔚兮蓝也因此脱离了逃犯身份。
年关已近,依然打理王府的睿妃要置办年货,一大早便跑来苍月苑讨好蔚兮蓝。正巧看到院中无所事事,闲来玩雪的身影。
“妹妹,要过年了,听说洛城布庄来了几匹新锦锻,今儿个我带你去挑几个花色回来做几件新衣如何?”
站得也够久了,蔚兮蓝心情甚好,收回手对睿妃笑笑。
“你去吧,我畏寒。”
“妹妹,畏寒就得多做几件衣服呀。而且你也好久没回去见你娘了,今日正好,我也陪着你给你娘送几个花色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蔚兮蓝还能拒绝吗!
这睿妃也不容易,至从皇后病重后,她的态度陡转直下,待蔚兮蓝如同亲姐妹般,与之前带有意图的亲热多多少少有了点区别。
真是应了树倒猕孙散!
“好吧,你先等会。我进去取一件厚一点的披风。”
“嗯,我等便是。”
睿妃立即点头,笑逐颜开。
四平驾着马车载着两人进了洛城,城里依然热闹不减。站在街头望向街尾,除了攒动的人头,还有红红火火的年货。
特别是剪纸,样式繁多,令人目不暇接,两人来不及一一欣赏,马车便直奔布庄。
蔚兮蓝和睿妃下了马车吩咐四平在庄外等候,两人进庄挑花色。
踏进布庄,蔚兮蓝将架子和柜台上的花色粗略打量了一翻,一脸失望。都是些大红大绿,鲜艳亮丽的颜色,就没有一匹清雅的。
布庄的掌柜正睁着一双三角眼将算盘珠子拔得“噼叭”作响,眼角余光瞄到穿着华丽的睿妃赶紧停下手里的活儿跑了出来,眨眨眼。
“夫人想看点什么料子的什么样的花色?小店里应该有尽有,甚至京城没有的,小店里也有。两位夫人都是识货的,小店的这些丝帛绢绸都是上等货色,这几匹还是昨日新到……”。
“有没有淡雅一点的,这些都太鲜艳了。”
蔚兮蓝打断了掌柜的絮絮叨叨,对满庄的布匹兴趣泛泛。
睿妃一进庄就查眼观色,发现蔚兮蓝没有兴趣,心里便打起了鼓。弄明原由后,也跟着责备道:“对对对,掌柜的,你店里的这些花色怎么这么俗气?”
“哦呵呵呵”,掌柜眼底精光一闪,打完哈哈,看了看一身清幽淡雅的蔚兮蓝,瞄睿妃的眼神就带了些鄙夷之色。再开口时,就是对蔚兮蓝点头哈腰了。
“有,夫人面如皓月气似幽兰,真是少见。小店有几款珍藏品,不知夫人可有兴趣?”
“珍藏品?”蔚兮蓝眉头一松,朝掌柜焉然一笑,“掌柜的还真有意思,有好的花色为何偏偏要珍藏?难不曾等它再生出一批来?!”
“夫人说笑了,夫人有所不知,这布匹也得有尝识之人才瞧得上眼,伯乐识马嘛。洛城都是些低俗的妇人,就喜用这亮丽的花色来吸引人。殊不知,真正的好东西要有夫人这样的气质才能衬托的。夫人,请吧。”
掌柜朝内间做了个请的手势,底头之时,眼底冷色倏忽一闪,转瞬即使,来不及捉摸。
蔚兮蓝不疑有它,点点头,抬腿便向内间走去。
睿妃紧随其后,哪知掌柜蓦然抬头,一双含着讽刺的三角眼将她身上那袭艳丽上上下下扫了好几遍,最后还不失时地朝她讥笑。
睿妃哪受得住这等狗眼,掌柜明白着就是当她低俗嘛。于是,盛怒之下,睿妃转身选布匹去了,懒得跟进去听话。
蔚兮蓝站在内间,放眼一望,哪有什么珍藏品。
疑惑回首,身后空无一人。蔚兮蓝心中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正要退出内间,却不料脑后一阵刺痛,接着双眼一黑陷入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