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程通身穿灰白色布衣,脚踏青布面儿鞋;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怀里还抱着几本破书,却在马车前站得笔挺。一眼看去,就像是一个抱负远大,忧国忧民的穷酸书生。
蔚兮蓝突然想到他在万通堂说书时的故意卖弄,不由得发笑,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他的请求,心里却在另做打算。
程通见蔚兮蓝回答得如此干脆,虽心存疑惑却没去多想。只是感激的笑笑:“其实小生早在三年前就认识蔚小姐,那时你与蔚少爷常来万通堂听书。”
蔚兮蓝似笑非笑的盯着程通,掂量着他话里的成分,口中却说道:“五斗,立即回府。”
早已准备妥当的五斗转首,对程通调皮的吐了吐舌头,鞭儿一扬,马车缓缓移动。
程通一愣,旋即脸上露出几丝惊讶,继尔难以置信的看着离去的马车一时无语。好半晌才回味过来追了上去:“喂,你不是答应要带我去贵府吗,怎么言而无信,你怎么能这样做?!”
“我答应了吗?”
蔚兮蓝坐回马车内,将头伸出窗外,偏着脑袋看着跌跌撞撞追车的程通反问,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
“你……你点头的。”
程通没几步便追上马车,一手把住窗子的边沿,一边小跑着与蔚兮蓝辨论。
终于,作努力回忆状的蔚兮蓝似是想起什么,对着追车的程通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我是点了点头,可是我并没答应你嘛。谁规定了点头就一定是答应呀……小心脚下!”
蔚兮蓝假意难为情的解释,突然一指程通脚下,吓得他应声一跳,立刻松开手远离马车。
“五斗,该快点了。”
蔚兮蓝对着远离马车的程通挑眉,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继尔催促五斗赶紧快马加鞭。
心有余悸的程通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得马儿一声长嘶,猛然转头,正好看到蔚兮蓝那张戏谑的笑脸,不由得懊恼万分,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露出几分无奈。抬头,看看渐暗的天色,程通摇头苦笑。呆怔了半晌才艰难的抬起脚,一步一步的踏着暮色朝文熙王府走去。
蔚兮蓝很快回到了王府,刚跨进府门便问五斗:“二皇子住在哪里?”
“后院……”,五斗抬手指了指方向,蔚兮蓝二话不说就急急的朝后院奔去。五斗惊愕的看着小姐的背影,好半天才吐出了下面的字,“……厢房”。
蔚兮蓝匆匆来到后院,突然止住脚步。
往日这后院都是漆黑一片,而今天却是亮亮堂堂,每个窗户都透着火光,她现在根本就分辨不出哪一间是莫文韬住的。正在她筹措的当儿,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吓得蔚兮蓝兀自一颤。
“四平,黑灯瞎火的,你想吓死我呀。”
四平恭敬的站在一旁垂手而立,眼神却飘向了这亮堂的后院。
蔚兮蓝讪笑,又道:“四平,下次别不吭声,怪吓人的。”
四平嘴角一牵,算是同意:“蔚小姐,请随我来。”
语毕,四平率先朝后院的西侧走去,蔚兮蓝则紧随其后。
“进去吧,王爷他们在等着你呢!”四平指了指里面,对蔚兮蓝点头。
蔚兮蓝看看厢房,又看看四平,暗想他嘴里的“他们”是指哪些人。
“蓝儿,进来吧,我们已经等你好久了。”
蓦然,屋里传出文熙王的声音。
蔚兮蓝略一迟疑,缓缓的伸手推开门,慢慢的跨了进去。
屋里,迎接蔚兮蓝的是消失了一天的文熙王,以及他那如沫春风的笑容。还有就是蔚老爷子和蔚兮杰也在一旁对她微笑。
蔚兮蓝见到爹爹和哥哥的瞬间不由得一愣,接着释然,一声不吭的坐到了文熙王身边。
文熙王看着蔚兮蓝坐下后,脸上的笑脸顿时不见,眉宇间都蹙成了一个“川字”,道:“蓝儿,你午后去了城里的万通堂吧!”
“是。”
还用得着问吗,她蔚兮蓝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你文熙王的掌握之中,什么事还瞒得了你呢!
“嗯!”文熙王点头,眼底深处的局促不安一划而过:“那你肯定知道征南、征西将军的事了。”
“知道!”不过,不知道其中的内幕。
蔚兮蓝很想将心里的话如实说出来,可最终还是将它吞进了肚里。
对于文熙王来说,蔚兮蓝的回答并不意外。因为到目前为止,两位将军奉旨回京的事早已传得天下皆知。接下来,他想说的却是外人都不知晓的事。
“蓝儿,两位将军的事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我要告诉你的是……”。
说到这儿,文熙王突然打住了话头,定定的看着蔚兮蓝一字一顿道:“我要告诉你的是皇上突然一病不起,朝中所有事务皆由太子打理。”
此话一出,蔚兮蓝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背脊一阵阵发凉,脑子“嗡嗡”作响。最后抬起自怜的双眸,将屋内的人打量了个遍,又敛眉垂目,沉默!
“妹妹,你不舒服?”
蔚兮杰见蔚兮蓝脸色苍白,不由得有些焦虑:至从妹妹嫁进王府后,整个人都沉默了好多,真担心有朝一日,这么多变故会让她承受不住。
“没事,没事。”
蔚兮蓝摇头,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心里的繁乱。隐隐带着自嘲和沮丧问道:“这一切是不是都是皇后和太子所为?”
文熙王郑重的点头:“是。”
“为什么?他都是太子了,将来继承皇位的,为什么还要篡夺皇位?难道有人要与他一争高下?”
蔚兮蓝边说,边将视线停留在文熙王以及莫文韬的身上。她想不通,她蔚兮蓝没招谁没惹谁,为何偏偏成了别人利用的工具。
文熙王摇头,拉着蔚兮蓝的手继续说道:“三年前不知为何,皇上突然对太子产生了反感,并有废除太子的想法。此事被皇后知道后大为光火,与在朝为官的顾名合谋篡夺皇位,以便太子能稳坐天下。谁知事情很快泄露,皇上为顾全皇家脸面不让事态扩展,当即劝顾名告老还乡,事情才算告了一个段落”。
“但是,顾名告老还乡后一直居于洛城,目的也很明确,就是为了监视你,对不对?而你很可能是皇上想改立的下一位太子?!”蔚兮蓝盯着屋内的某处,神色有些恍惚:“皇上把顾思语赐给你,是想断了皇后以及顾名篡位的念头。可皇上却没料到皇后和太子胆大包天早有计划,将新娘调换,从而造成了你我这个不明不白的赐婚!”
“蓝儿,你被卷入其中是我们都没有料到的,也是我们都不愿意的。有些事情,你知道得越少越好,只可惜我们其实和你一样知道的不多。”
文熙王替蔚兮蓝捋了捋头发,他希望蔚兮蓝不要放弃,至少他们的棋现在越走越险。如果她没了斗志,那他们就像盛满水的一口水缸破了一个小洞,慢慢的里面的水会被流得一干二净。
“我知道,我不怪你。现在一切都明白了,要怪也怪始作俑者。可是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太子既然要篡位,为何不直接将征东将军的兵权夺掉,却要那么大费周章的将两位将军召回京,弄得天下皆知。如果这样,他就不怕世人知道他的用意吗?”
“他不怕,现在朝中臣相大多数偏向于太子。虽然他们对征东将军手握兵权颇有异议,但征东将军这个位置却无人敢坐,毕竟边关还有些战事,而且邻国也一直对莫朝虎视耽耽。要是坐上去的人不如征东将军,一不小心丢了疆土,那就是死罪。因此,谁还敢要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差事!”
蔚兮蓝点头,总算明白征东将军自大自狂自负是有来由的,但是现在好像有所变化。太子把两位将军召回京,剥夺了他们手里的兵权,也算是削弱了征东将军的大半力量。这样莫文韬还有多少胜算,还有多大的资本去对抗皇后和太子?
“蓝儿,你不觉得蹊跷吗,为什么太子换了那么多忠臣老将,却独独没有将征北将军换掉?按理说,征北将军也掌管一方之兵权,对他可是大大的不利,相反他却支持皇上的这个圣旨,这是为什么?”
“哼”!蔚兮蓝冷冷一笑,“很简单,因为他们要藏宝图,而且迫切的需要。众所周知,征北将军是最危险的一职。太子将爹爹放到那个位置,说得好听点是恩赐,说得不好听是人质。想杀,找个失职的理由便可杀之;而牵制外带收买我,也是最好的方法。所以,我爹爹现在已是一个人质,而且还是一柄刀。试想,如果征东将军的手下失职,那他是不是也该负起这个责?!所以……”。
“对,蓝儿,你说得很对,因此这事咱们要从长计议。另外,明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你和皇兄出面,到时候希望你们能助我一臂之力。”
蔚兮蓝偏头,看着文熙王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