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巴巴的燕飞看着远去的夏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光顾着骂你,我还没反应过来呢,夏夏走得这么快,我正想告诉他,燕错过两天要回来了。”
海漂道:“小玉要回来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燕飞道:“今天早上刚收到的信,我看得不是很懂,上官去了衙门,夏夏一早也出去了,根本没有读信的人,就一直搁着,后来刚巧小驴过来拖我们带面粉,我让他帮我看的信——这个夏夏也是的,一直到处走,根本就没时间跟她说,一停一停我就忘了。”
韩三笑挥了挥手道:“一天到晚就她跑来跑去,还跟十三四岁一样。谁知道呢,说不定不是真的忙,只是不想给自己那么多闲聊的时间想事情而已。”
燕飞脸上带起了悲伤,眼间愁绪拆不断:“哎,她一直都在怨自己。”
海漂轻声道:“是我做错了。”
韩三笑表示赞同,不耐烦道:“你什么时候才把那条破布拿掉?你这德性不是天天在提醒夏夏么?好好的一个人,装什么瞎子?”
海漂苦涩一笑,摸着进了屋,关门前淡淡道:“这样,至少我还能感觉到她存在的气息。”
燕飞不再凶巴巴,她本来就不是个凶巴巴的人,只是偶尔会被韩三笑的懒弄得抓狂,其实她本来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她呆呆地看着昏暗中孤独的身影,轻声道:“你不该责备他的。最不好过的人,是他,我知道失明的滋味,如果能见光明,谁愿意躲在黑暗里面?”
韩三笑不服:“我有责备他吗?我只是在说实话,就是你跟夏夏,一天到晚顺着他,他才这么任性!真怕他再这么遮下去,以后就算布条拿下来了,他都没办法再适应自己的视力了。”
燕飞道:“你难道没有试过吗?闭着眼睛躺在椅子上,会感觉宋令箭随时就会出现在旁边的椅子上,可是你睁着眼睛,永远都能确定她没有回来过。我也想一直有那样的感觉,可惜我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十一年了,整整十一年了。”
韩三笑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想要逃,不过太晚了,燕飞已经在旧事重提——
“你们管自己回来了,却扔下了宋令箭,从来也不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没来怨你,你却来怨海漂?”
“这个……提了也不能改变什么,而且情况很复杂,等宋令箭回来再告诉你好了。”韩三笑一直深深坚信着,十一年前宋令箭脸上闪过的微笑,她一定会回来,一定。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燕飞还是像以前那样,对话又开始绕。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累不累啊,每次都问,说了我不知道了,我只是这么相信,这么相信,好吗?!”
燕飞没再讲话,失神了半天,喃喃道:“你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在你们离开之前,我做的那个梦。”
韩三笑也显得心事重重了,他抱着身子目光空洞地盯着叠好的一堆衣服道:“记得。”
燕飞道:“那次我一直做各种恶梦,却都真实无比,只有这个梦,我记得模糊。但自从你们回来以后,这个梦越来越清晰,清晰的就好像在写着现在发生的一切。”
韩三笑叹道:“是你自己意念作祟,将现实与梦境搅和在一起了。”
燕飞却像陷在了梦里,她一直很信她的梦,痴迷道:“梦里宋令箭跟一个男人走了,你们谁也没有去拦。海漂用黑布蒙上了双眼,这一切,都发生在你们还在我身边之时,难道也是我意念作祟么?”
韩三笑盯着她发间的那枝蝴蝶竹簪不语。
燕飞眼眶发红,道:“梦里我听到海漂蒙着双眼在跟我讲话,我记得好清楚,好像梦外有人俯在我耳说的一般——我一直都不敢说,因为我很害怕。”
韩三笑像是全身有了力气,直直坐起来道:“说了什么?”
燕飞双眼发直,慢慢道:“六年暖春,五年寒秋,自由换自由的代价。对,就是这一句。”
六年暖春,五年寒秋,自由换自由的代价——自由换自由——?!!
韩三笑瞪起了眼,觉得自己冰冷的血液突然在沸腾。
燕飞却忧患无比,嘴唇颤抖道:“六年暖春,五年寒秋,今年,刚好是第十一年——我不敢太多期望,也不敢往更坏的地方去想——”
韩三笑叹了口气,岁月在他的眉眼之间,也沉淀了安然,他站起身拍了拍燕飞的肩,道:“会有一个结果的。”
燕飞的眼泪已经溢出眼眶,过了多少年了,每次提到这个话题,她总是这样的表情,慢慢的,有时候这种心情不知道如何转嫁,只能变成一种淡淡的怨恨,所以每次到这个话题,韩三笑都只能忍着让着,把自己变成一个吞食怨气的包子。
海漂坐在屋中听着两人对话,嘴角微笑的形状渐渐变成了苦涩,他已经将等待变成了一种习惯,就像燕夫人一样,没有所谓的结果,只是揣着一种信仰。
但是有一件事情他没告诉任何人,就是苏紫瞳的那个预言,或者说是苏氏长女的命运,二十七岁。
已经过去十一年,她早已过二十七,他不知道她的年纪,但在可能她到二十七岁年纪的其中几年,他一直用心感受着,尝试在某种宿命的唯系里感觉她的生死,但一无所获。
十一年,如果燕飞的梦能成真,如果,如果你还在,你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为这里所有的人,再创一个无所不能的奇迹?你能不能不像燕冲正那样,给等待划上的,是一个绝望的休止符?
他,害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