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统资格?谁稀罕?谁稀罕成为你这样的怪物!”宋令箭咬牙切齿。
“你不稀罕也没用,你的骨你的血,都是我们所有,你没得选,我们也没得选。”
宋令箭冷冷地笑,这是唯一她与浪碧玉都无力抵抗的:“没错。我没得选。”
“干嘛这样的表情,怎么,贫贱之人才会埋怨自己的出身,你生出来就比别人高一等,如果我还在江湖,你便是半个江湖主宰,谁看到你都要让道,对你俯首。”
“我只想做个普通人,过普通的生活。”宋令箭倔强地坚持着。
“你我都不普通,如何过普通人的生活?就算你要隐藏自己,但总会有人知道,他们会不停地来挑战你,想要打败你来换得自己的名声,让你不得安宁。”浪碧玉一直不懈地,要把宋令箭从普通人的幻想中牵出来。
“难怪你没有朋友,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这样孤独地捧着你这高贵的血统等死。”
浪碧玉道:“谁说我没有朋友,只是我不屑与俗人来往。薛东凉是我愿意接受的唯一朋友,只是不来往而已。”
薛东凉?夜庄的女主人?
宋令箭看着平凡的村庄,它是江湖精神的领袖,没有大纷大争,没有正邪倾斜,它不会出手显身,谁也不知道它是一个如此普通的村庄,难怪没有人知道它的样子与所在,它太过普通,普通得你进去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异常。大隐于市,太隐是市,真正的强者可以挫锐气于无形,这才是最好的隐世之法。而它现在的一草一木就摆在浪碧玉的棋盘上,事无俱细地陈列着。
“唯一的朋友?你连你唯一的朋友也要设计摆布,你怎么有脸?”
浪碧玉轻笑道:“连城啊,你不懂薛东凉。她若是知道这么好玩的事儿,一定也要凑凑热闹,说不定还会怪我不够义气,这等好事没她的份呢。只不过她身份有别,会有所顾忌,会坏了这局好棋。”
浪碧玉俯身温柔地看着夜庄,看得那样认真,似乎在寻找着消失在风线里的痕迹,盘踞在心间、却早就飘散在岁月里的倩影。
宋令箭真的很想知道,浪碧玉为什么会摆出这四盘棋,什么样的初衷?什么样的动机?什么样的目的?
浪碧玉细如吐丝道:“夜庄以扇为启,以音为主,设计了这样一个常人无法看懂的格局。多奇妙,它的千珠万弦能辫通各族韵律,合鸣时如天上之音。很早以前我就一直想带阿苏去见识见识,可惜她一直拒绝,一次都没有去过。”
“你不是一直说薛东凉是你唯一的好友么,却没带你的阿苏与她见过。”宋令箭嘲讽道。
“阿苏不愿意,她不喜欢,甚至当时这盘局,连夜庄她都不愿意它进,但我坚持,她见这夜庄形状的确好玩,才肯答应的。”
宋令箭一怔——
这个局,这个局是他们一起设的?
她不敢置信,那个女人在她心中那样神秘完美,怎会与浪碧玉一样轻视天下苍生?!
“我早就说过,赌桌棋局,一人怎会玩得尽兴?”浪碧玉平静地盯着灯火,“自阿苏离开我后,这局也变成了无人对奕的弃局,这世上已再无东西能令我觉得遗憾不舍。她明知她会带走我系在她身上的一切,却还是撒手而去。但是她曾说过的戏言我半句不曾忘记,这个赌局一开始就不会因她弃赌而终止。我会证明给她看,她所坚持的那些愚蠢的幻想都是镜花水月,不复存在。”
“你们布下这个局,想要证明什么?”宋令箭感觉自己唯一所坚信的东西,在慢慢碎裂。
“证明很多东西,人性是个多复杂的假设,谁都捉摸不透,命运之手又常常造化无常,令人望而生畏。阿苏说她神机妙算,能预测二十年内一个人的机遇造化,我不信,我要与她赌。”
宋令箭一怔,她不敢相信这一切的策划,一半出自她母亲之手。
浪碧玉叹了口气:“我以为阿苏只是一时戏言,但越到后来我越发现,她戏言的那些很多都成了事实,无论我怎么改变,都是殊路同归。天命难违,但我不信。”
“你要与天为敌,改变命运造化?”宋令箭冷笑。
“是的,我不信命,我只相信我自己。”浪碧玉强大的信心像太阳,开始燃起纵横半辈的灼烧。他冷漠地抬起眼睛看着窗外,双手插在袖中,慷懒地靠着,不知有多少个这样无眠的夜他是这样的度过的,像一个等待情人归来的老者——
他太善于掩盖自己的情绪,无时无刻,随时随地,没有人能看得透他心中所想,正如没有人知道他的力量究竟有多么强大,他只用他善于伪装的本性与令人无所拒绝的容貌,便可以成就一个不可动摇的神话,像一个永远不会落下的太阳,永远在人心中照耀着。在神话的光辉背后,他百无聊赖地轻动棋奕之赋,对江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