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碰了碰其中一对珠子,珠子像是还没有彻底成形,轻轻从所倚莲茎上脱落,融化在水中。
这时他抬起头,看到珠光闪烁的湖水之上,阿苏雪白的倒影和关切焦灼的眉目,传来的话却是这样的不在乎:“喂,这么久?!该不会憋死了吧?你再不上来我要砸石头了!”
他笑了,往更深处的湖底游去。越往底处,茎上对珠越大,形状也愈发固定,它们就像是依附在茎上的外来果实,在等着瓜熟蒂落的瞬间——
而就在他游过时,水的浮动带来了茎的晃动,耳边传来微弱的玉器般的撞击和鸣,一对珠子脱落,幽然顺着水波飘向湖底——
他伸手接住,珠子在他手中似乎有微弱的生命般,轻微地随着他的脉博跳动。
这倒好玩。他还想再摘一对试试,但他一撞那些未掉落的珠子,马上便感觉到莲根在阴柔的缠动,这莲根盘根错结不下百年,兴许早已成精,岂能随意亵玩?
这时远处的湖水晃了晃,有人在往湖里扔大家伙了!
——阿苏等急了,还真的要砸石头了!
他握紧手中对珠,整个人似乎与水成了一体,向上游去。他刚要出水面,就感觉自己脸上一冰,一痛,阿苏那一大块结实的雪块正好砸在他脸上,不偏不倚散了他七窍满满的雪。
“呀!你怎么突然冒出来了!瞧我砸得还真准!”阿苏笑得前俯后仰。
他走出水面,早就习惯阿苏奇怪的行径,他一边走,一边擦去脸上的雪粒。等他擦干净脸时,身上衣裳也几乎已经全干了。
“捞到什么宝贝了,快让我瞧瞧!”阿苏一点也不担心他会不会着凉,会不会冷,像兔子一样蹿过来,到处翻着他身上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他知道,阿苏对他的能力从不存半点怀疑,在阿苏眼里,他无所不能,无坚可摧。
“在这儿。”他被阿苏的样子逗得哈哈笑,将珠子塞在了阿苏砸雪过手冰冷的掌心。
阿苏怔了怔,低头看着手里的珠子,小声道:“好暖和的小生命。”
她的瞳孔里倒映着对珠圣洁的微光,这是阿苏对新出的锦瑟珠最初的描述——好暖和的小生命。
本在湖顶盘旋的雪鹤尖利地叫了几声,仓惶飞离了。
阿苏奇怪道:“这么可爱的珠子,难道也会是那可爱的小鹤的天敌么?小家伙呀小家伙,难道你还会飞起来伤害那可怜的小鸟儿不成?”她双眼挤成斗鸡般模样,好奇地盯着掌中圣美的对珠。
这时对珠轻轻滚了一下,幽然分成了两颗温浑圆的珠子,发出叮呤悦耳的玉击声。
“真好玩儿。”阿苏喜欢极了。
他轻皱了皱眉,因为远处传来许多雪鹤无比哀痛的和鸣,像是某种险事的预兆。
阿苏也听到了,眉间传出一股忧患,楚楚可怜地盯着珠子道:“你说这地方这么难找,这对珠子又这么神奇,在咱们手里就像个讨喜的玩具,到了别人手里,会不会成为不得了的宝贝呀?”
“那就要看这东西的来头大不大?用处厉害不厉害了。”
“那怎样才算来头大,用处厉害?”
“来头大,得从一个来头大的地方出来,有说话份量的人来宣布它的不得了。至于用处嘛,世人追求的,不过是长生不死,容颜长驻罢了。”
“那谁能算得上是来头大的?你的头还不够大么?”阿苏笑嘻嘻的。
“术业有专攻,自然是行中人说的,才令人信服。”他突然冒出一个有趣的念头,他觉得阿苏应该也会很感兴趣,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阿苏瞪大眼睛:“赌什么?”
“我赌若是我们让你这对可爱的小生命有了不得了的来头,这江湖一定会因它们而掀起一场腥血争夺,风云变幻,黑白沌混,手足相残,割舍至爱,舍家背乡,至死方休。”
阿苏不高兴道:“我呸你的!这世间正邪两立,也许会有人为了一已私利而不择手段,但定有不为外物所动的浩然正气。邪不能胜正,我才不信这么虚晃的东西,会让这世界起那么大的变化——我说你的这对招子里头,怎么尽是些丑恶擅变的东西。”
“你啊,就是太简单了。既然你不信,那我们就来赌这一把。”
“你输定了。说吧,你想输什么给我?——啧啧啧,从头到尾,我看你也没什么东西好输的嘛。”
“我是没有东西好输的,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他笑道。
阿苏来回把玩着对珠道:“也好,反正无聊。那,从什么时候开始?要多久啊?我可不想老到掉牙了才看到你落败狼狈的样子。”
“我才不会掉牙!我浪碧玉就算十年二十年后,都还是如今这副天下无敌的模样。当然么就从现在开始——至于什么时候结束,可难说了,直到阿苏认输为止吧。”
“呸!你才会输!就讨厌你那么不可一世的样子!走着瞧吧,你输定了!”
他笑了,阿苏总是这么急燥,从不认输:“那好。现在我们先给这对珠子取个不得了的名字。”
阿苏美眸一转,将对珠拆开一手握一珠,那股清丽动人的鸣声若有似无的在一圈圈的荡漾着:“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你看,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能发出锦瑟一样和鸣的乐声,就叫锦瑟吧。这是锦珠,这是瑟珠。就这么定了。”
阿苏从来不会像别的女子那样,说“这样好不好”“可以不可以”,她笃定,坚定,肯定,那么特别,与众不同。
江湖至宝锦瑟宝,已然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