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三笑一来到市上,很快就知道少掉的这个人是谁:卖豆腐的洪婶。
洪大妈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像所有生活安逸的中年女人一样,堆积了整身的脂肪,腰粗臀大,动作粗鲁,说起话来有点口吃,所以不怎么爱讲话,说是年轻丧夫,大水一冲又丧了女,所以一直一个人。
韩三笑不禁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一个男人可以佯装成一个女人,这么多年。
他为什么知道洪婶就是蓑衣男人呢?因为他在洪婶的豆腐摊上看到了一件样式大小一样的蓑衣,颜色跟陈旧度都非常相似,而且最重要的是,洪婶的摊头没有人!
“咦,想买个豆腐,洪婶哪去了?”韩三笑想证实另外五成的推测,随便问了街上一个人。
“洪婶啊?前几天说村外有个远房亲戚发了家,要接她过去当管事呢,享福去喽。”
看来他早就在为自己的消失做好借口了。
韩三笑站在豆腐摊上看了看那些行头,除了他的身份是假的,豆腐跟豆腐的活计倒都是真的,他还买过几次这里的豆腐,还挺滑嫩的,要是没某件事情发生,说不定他真要做个中年胖女人在这镇上卖一辈子的豆腐。
想着他死于非命,韩三笑心里叹了口中气,或许他平平静静在这卖一辈子的豆腐也挺好的。
“三儿!三儿!”有人在后面扯着嗓子叫。
韩三笑回头一看,正是渔夫周渔鱼,这家伙自从上次被十一郎事件吓到后,再也没在外面看见过他。这时他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大个萝卜向他小细步跑来。
“你见鬼了你?每次看你都没好事!”韩三笑看到他就莫名的一肚子恶气。
周渔鱼眼瞪得圆圆的,一脸无辜:“什么没好事?又出什么事了没?”
“出霉头了!”韩三笑想揍他。
周渔鱼拉着他进了小巷,厚下巴抖着小声问:“那事……那事怎么样了?”
“什么事?我跟你什么事都没有!”韩三笑一早上看了两个胖子,现在看到胖子就倒胃。
“就宋姑娘那事!我谁都没有说!镇上好多人都猜,说宋姑娘怎么都不上工了,举杯楼都吃不到鲜肥的野味了,还有十一郎也没见着了。我那个憋得都快绿了,你知道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吗?”
“我知道,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一早上看到三个肥到发油的胖子。”韩三笑呕了一声。
“呸你丫的,这世上最痛苦的事就是你明知道一个大家纵猜纷云的秘密,你却一个字都不能说,不仅不能说,连听人家瞎猜都不行,就怕自己憋不住,或者露了什么破绽!”周渔鱼小碎步踩着,像是有多痛苦一样。
“爱猜猜去,猜久了总会有新的话题。”话说到这,韩三笑盯了周渔鱼一眼,最近他看镇上谁都觉得像陌生人,谁都有可能在自己早被人习惯的脸皮子底下隐藏着另外一张脸,他仔细看着周渔鱼,觉得这胖子越来越不像他认识的那个胖子——他用力一把掐在周渔鱼脸上掐去!
“哎哟哟,要疼死人哪!”周渔鱼杀猪般大叫起来。
韩三笑认真感知着那股子肥肉的手感,不像带假:“你双眼带黑,是中邪了吧你?”
“我还没说你,你是五行缺火八卦带鬼吧,你一打更这镇上都什么鬼声音,半夜都没法消停,你也不反应反应,每天吵着我睡不着觉!”
韩三笑奇怪道:“什么鬼声音?”
周渔鱼一把拍在韩三笑头上,韩三笑疵牙咧嘴,他不怕疼,但周渔鱼可能是人胖手劲大,每次没控制好力度打人都疼得人遍体生凉:“还装!这几天晚上,隔三差五的,半夜就有人拉扯琴弦,拉得好听也就算了,每次都跟杀猪一样,谁受得了!”
“琴弦?”
周渔鱼转转眼珠子:“说不定是二胡!反正就是那弦的拉声,尖得要人命!我说是谁家这么不要脸,知道自己拉琴难听,还挨着大半夜拉,以为别人都是死人半夜就听不见了,也不怕吵着人哪!”
“我走上走下哪里有听过什么拉琴声,都是粗人的谁拉琴,你做梦吧你!”
“我呸,我家阿凤儿也听见了,就是她先听见的,才让我听。我们还做同个梦不成?”
韩三笑盯着周渔鱼,他没有道理扯这种没深度的谎,拉琴声?
“哪个方向传来的?”
“东头,北头,反正就是那个方向,忽近忽远的真要命。”
韩三笑朝周渔鱼说的方向看了看,东北方向,那是近村口了,柳村方向,哪有谁拉琴这么大声,能隔个村子传过来。
再说了,他在镇上走了好几夜,以前也是夜行倒夜香,他从来都没在半夜听到过什么尖利刺耳的声音,这是个早睡的小镇,他一直觉得,小镇有种比任何地方都寂静的安详感。
“不跟你耗了,我家阿凤儿还等我回家做饭呢。”周渔鱼见韩三笑发愣似的没回话,小扭小扭地要回去当老婆狗了。
韩三笑一个人站着,细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还是早点吃个饭回家睡觉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