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笑得更开心了,她依旧将她所有的快光,建立在我们的痛苦之上:“大夫说你心室受损,血脉受阻,想若是与正常人般生活怕是不可能了,这辈子可能只能在床上房间里度过了,你啊,能捡这么条破命就算是前辈子积德了你!”
我完全愣住了,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我的病……
大娘残酷而怜悯地看着我,这时娘冲了进来,瞪着大娘:“姐姐,珠宝要休息,请你不要打扰她。”
大娘笑了:“我只是好意来探,像你这样身份的人该偷笑了……”
“你跟珠宝说了什么?!”娘看到我泪痕满布的脸,突然愤怒地打断大娘的话。
“我只是安慰她而已,大夫说的那些话千万不要当真,可是没想到,你好像瞒着珠……哈哈,的病情,怎么爱儿不是变成废人了吗?她还以为自己只是生病了,吃几副药明天就能跑能跳了了呢……要不是病得快死了,干嘛好生生的把名字也改了?”
我全身颤抖起来,娘看着我彻底乱了,大声怒喝道:“住嘴!”
“你敢这样跟我说话!”大娘也凶狠起来,扬起手就要甩娘的脸,可是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娘纤弱的手接住了她有力的手腕,连我都非常震惊。
娘冷笑着狠狠甩开大娘的手道:“今时不同往日,妹妹只是给姐姐几分薄面才没将局面弄得太尴尬,姐姐若是不领情,妹妹这好人也做不到底了!”
大娘的脸一阵青白,瞪着娘厉声道:“贱人,你说什么?你说种再敢说一次!”
娘走过来扶着我躺下,温柔地抚着我的脸:“妹妹的意思姐姐还不明白吧,大姐自便,恕妹妹不远送。”
大娘全身颤抖地瞪着娘的背,好像要在她身上射出几十个洞来,可是她只是那样瞪着,到最后诅咒着我早日死掉,愤愤地出门去了,大娘怎么会这样轻易地就放过我娘了?
娘镇定的手随着大娘用力甩门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平静的脸一阵青白,我想这是她尽了很大的努力才能抵抗自己的柔弱的天性,让自己看起来那样的坚强,不可摧毁。
我的心中难过万分,我宁愿娘还是那样懦弱柔软,却不愿看到这样一张冷漠得残酷的脸,娘温柔问道:“爱儿,我的爱儿,你怎么了?大娘疯了,说的话不当真,好吗?我的爱儿是不会相信的,是不是?”
我疑惑道:“娘,你刚才叫我什么?”
娘的背一僵,抬起头强笑道:“爱儿,别想太多,我跟你爹爹找算命先生算过了,你五行缺金,要取个有金石之气的名字才能保佑爱儿健健康康的长大,你爹爹想了很久才取了这个名字,如珠如宝,爱儿是爹爹的掌上明珠,更是娘心头的宝贝,爱儿,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我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娘将我拥在怀里,我感到她全身都是僵硬冰冷的,我记得我第一天醒来的时候,娘流着眼睛跟说要坚强,要好好的,可是,我还能再坚强吗?
我好像从身体到灵魂都软弱了,灰暗了,我不能再钻过那个光阴的狗洞,去会约那张生机勃勃的脸,我更不能跟在他的后面跑遍整个野原,毫不羞涩地还他一声“三哥哥”。
娘轻轻抚了抚我的脸,轻声交代了几声便出门了,我的眼泪像崩坍的河道汹涌流出,我难过不是因为我身不如从前,而是我知道,我再也不那个可以将秋千荡过墙头看院外的风景、敢于一个人爬出狗洞放肆大笑、对着大娘取笑还嘴的爱儿了,我更不是那个因为多找到一个生肖而笑得四处跑,又因为找不着石块而伤心大哭的爱丫头了。
一切都变了,正如娘给我的新名字,从现在起,我的未来都将不同。
日复一日,夜伴一夜,我长长久久地躺在床上,仿佛都快要忘记了行走与奔跑的滋味,圈圈很听话,我说向东,她从来都不敢向南走半步,我知道她听我的话不是因为怕我,而是因为她很同情我,她一直都以为我生来就是这样体弱多病。
我每天都是这样躺着,没有时间的观念,累了就睡觉,醒来了也是那样躺着,直到有一天雪花从窗缝里飘了进来,我才知道竟是冬天了,圈圈为我不断加着暖炉里的碳,天很冷。
熊妈为我送来了饭菜,自从那次大娘怒气冲冲地离开我的房间后,我再也没有看到她,可是熊妈却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娘每次跟熊妈说的话语气都冰冷坚硬,甚至总是提出很无理多余的要求,我看到熊妈原本眼里的野火慢慢地熄灭,对娘越来越顺从,越来越低声下气——但是大娘哪里去了?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对这个称呼避之如邪,若是这般,我也便不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