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双眼通红,好像哭了很久,但是此刻脸上却异常的坚定,颤声道:“爱儿,别动,会疼吗?哪里疼吗?”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还是白天,怎么感觉自己睡了很久了?想起身却感到胸口一阵尖锐的疼痛,好像很多根针绑成一团扎在我心上。这时一双手将我按了下去,是娘。
我想问娘怎么了,可是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好像丝线一样在空气里飘荡着,伴随着胸口一阵空虚的痛。
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轻微的动作又引来一阵的抽痛,我痛得闭上了眼睛,娘抹去垂下的泪,故作坚强地笑道:“没事的,我的好爱儿,大夫说了,你只要乖乖地呆在床上不要乱动,很快就会好了哦。”
我迷惑地看了看娘,娘怎么了?我觉得她好像不太一样,我突然想起三哥哥,想起我每天与他的约定——我要迟到了——
我想下床,可是娘很坚定地将我按了下去,温柔道:“爱儿,不要乱动,现在什么事情都不要管,娘会守着你的,以后娘不会再让别人欺负我的爱儿,好不好?”
娘哭了,眼泪从她的眼里滑下来,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去伪装,寻找一些苍白的理由来掩盖,我看着娘不语,因为我已发现我没有任何力气吐语说辞。娘轻轻将我抱在怀里,像抱着她那些被大娘剪碎的刺绣,悲声道,“爱儿,娘会坚强的,爱儿也要坚强,好不好?娘跟爱儿一起,都要好好的,坚强的,好不好?”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闭上了眼睛,我的预感成真了,我真的再也见不到那张年轻欢快的脸了,我的胸口那样的疼,疼得无力去跟娘说什么,我使出全身的力气,任那无形的针刺痛着我的心,举起手摸了摸我的脖子,没了,不见了,我的寒晶……
这是我长睡醒来的第一天。清醒片刻,再次昏睡,再醒又是好几天后。
从我卧床养病的几天,大娘一直都没有出现,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整个庄子好像只剩下我跟娘,连暖暖都不见了,这种奇怪的气氛一直到爹回来,爹连马鞭都没来得及扔下,便跑进了我的房间看我,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看爹的眼睛那样悲伤,他像扶着破碎的古玩一样温柔地抱我起来,无声地不断重复着我的名字:“爱儿,我的爱儿,爱儿……”
我看到爹身后的娘一脸的安静,平时娘看到爹回来都难过的哭泣,我病的时候娘一直是一脸悲容,可是此刻娘的神情镇定到一种无情的程度,她冷漠地看着爹抱着我,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冷笑,我的心一凉,这是娘吗?
爹安抚我休息之后,与娘出去了,我听到门外娘亲在哭泣,在压抑着激动的情绪诉说着什么,我好像听到她在说大娘,说我的名字,可是我真的累了,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爹回来后我便很少看到大娘了,家里有好多陌生的声音,可是我一个也见不着,我觉得好多东西都变了,却又怕是自己是因为生病了多想。
有一天我问娘暖暖去哪里了,娘说暖暖回乡探亲去了,又过了一段时间,我问娘暖暖探亲回来了吗?娘皱了皱眉,娘以前从来不会那样对我皱眉,好像很不耐烦。暖暖以后不会回来了,娘冷漠地说,她吩咐了一声,几个丫头打扮的女孩子进来了,她问我喜欢哪一个,可以留下来取代暖暖的位子,我也不敢问暖暖为什么不回来了,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我觉得我卧病久了,好像有些变得软弱了,连说话都小心翼翼起来。
我看了看那几个丫头,选了其中一个两个小髻梳得特别松散的,娘打发了另外几个人下去,说圈圈,既然小姐选了你,那就是你莫大的福气,以后你要听小姐的话,小姐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若是真有什么不愿意的事情,多想想家中的弟妹,也许你就愿意了。
叫圈圈的丫头谨慎地点了点头,我对圈圈没兴趣,我一直紧紧地盯着娘,娘怎么了?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跟下人说话,她是曾经教过我不要用权利来凌驾别人,是我变了,还是娘变了?
一切,都让我惊恐万分。
有一天,圈圈很害怕地带了个人进来,我差点没有认出来这个苍老的女人就是那个盛气凌人的大娘,她看着我残酷地笑起来:“这是报应!报应!当初那个贱人因着怀了你成了郑家的二夫人,现在你这个宝贝疙瘩成了废人了,说不定哪天风大点雨大点你就睡死在梦里了,现在她还有什么了不起的?!守着你这个废人过一辈子吧!什么郑家的光荣,我看,是郑家的耻辱吧,我们郑家从来都不出废人,你为什么不死了算了?”
我愣住了,随后大声道——至少我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在叫,却听不到自己的回声,在这宽广的房间里,一根小针掉在地上都会激起些回声,而我的声音却那样无力:“你乱说,我,我只是病了,我不是废人,我不是!”
大娘哈哈笑起来:“只是病了?你娘说的吗?可能她没忘记了大夫是怎么说的了,你想知道大夫是怎么说的吗?”
我流着泪看着她,大夫说了什么?难道娘说的跟大夫说得,不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