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穿了一套深红的衣裙,像天上落在尘世的一抹晚霞,她似乎怎样都让人感觉到一股不灭的生命力。这次她不笑了,微皱着眉盯着脏乱的少年,脏乱的少年还是很脏乱,大夏天的两天都穿同套衣服,头发乱糟糟地堆在头上,幸亏他面部皮肤好,也不会看起来邋遢,倒是有点像不着边幅的小公子哥。
她再寻了一下,主要是那只吓人的大狗,还好不在。角落里坐着那个不爱笑的少女,穿着黑衣,长发高束,拿着本书册子在看,乍一看还是险些要将她当成俊俏文弱的少年。她刚盯着她看没多久,这少女马上抬起头,冷淡飞快地向她这边扫了一眼,她紧张地躲到门后,少女不知道有没有发现,没有继续垂头看书,而是合上书本,拄着下巴静静看着燕飞气呼呼地走来走着。
燕飞似乎在思考,说出来的话却非常天真,幼稚,连她都觉得非常可笑,可笑得令人心痛,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当然给他们自由,让他们回家,不用再被逼乞讨了啊!”
脏乱的少年抓头乱发,越来越乱,掉出参差不齐的牙:“要是他们记不得回家的路了呢?要是他们连自己家人的样子都没有看过呢?要是他们,甚至没有家呢?你给了他们自由,他们要用什么方式养活自己呢?”
“当然是——就是干活啊,像你都可以倒夜香过活,他们随便找个活还不简单么?”
脏乱少年瞪了她一眼:“什么事都扯我头上来干嘛?好像我倒夜香多没技术含量一样,这得要一膀子力气才行!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人从小到大习惯了乞讨为生,除了坐在大街上伸手向别人要钱,他们什么都不会,你非要试图去改变,反而让他们无所依靠,一样沧为街上的乞丐,或者成为小偷、流氓、盗匪——”
“我不听我不听,你不想救就算了,我又没求你帮我,干嘛跟我说这些!”燕飞捂起耳朵大叫道。
脏乱少年委屈地皱着脸,样子却可爱极了,他转头对懒坐着的不笑少女委屈道:“宋令箭你看,燕飞她吼我,为了一个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小乞丐,她居然吼我哦!”
不笑少女冷冷淡淡的,不知思绪在不在,半天才道:“我出活了,你们各回各的家去。”说罢起身回房去了。
脏乱少年瞪着眼睛装作很害怕的样子看了一会儿燕飞,碰碰她道:“燕飞,你干嘛这么关心人家?只不过是个小乞丐而已,满大街都是,这世上这么多不幸的人,你救不了所有人的嘛。”
“我觉得他很可怜,怎么了?我知道我救不了所有的人,但这次我碰上了,我想帮帮他怎么了?我总不可能碰上天下所有不幸的人吧?”燕飞突然显得有点任性。
“好好好,可怜也没办法呀,咱们都是小老百姓,又不是什么大官大侠的。”脏乱少年无奈道。
“谁生出来就没家没你母呢?你看他还这么小,也许在正常人家,都是父母心头的肉,却在外在被人这样吆喝打骂?他可知道她亲人在远处日日厮盼着她有一天能回家?天天求上天能让她吃得饱,睡得安稳。如果——如果是你的亲人流落在外,你也希望能有人能帮助他们,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能有自由的……”说到这,笑声美丽的燕飞突然流出了眼泪。
脏乱少年咽了咽口水,似乎极怕这个话题,叹口气道:“哦,知道了。会有像你这样的好心人的。我也要出活了,你,你早点关门睡觉吧。”说罢一溜烟没人了。
燕飞一个人,红衣服倒映着晚霞,望着自己院里的小楼独自流泪,好像在思念着谁。
她慢慢退了出去,他们在为她而争吵吗?燕飞嘴里说的那个要救的人,会是她吗?
马上她又笑了,谁会关注这样一个索求无度的无赖乞丐?何时做起了这样的梦?
但燕飞的话令她热泪盈眶,是啊,谁一出生就没家没父母呢,她是不是曾经也是父母心头的肉,哄着吃饭哄着睡的呢?
她觉得了前所未有的疲惫,拖着一身的伤回去了,没有凑足钱,自然又是一顿入了心的毒打,但那些毒打,都没有刚才燕飞一番话来得痛。她的心,很痛。
皮开肉绽,体无完肤,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满足这些没人性的人贩子的脾性。
她独自一人躲在草堆里,想着燕飞嘴里说的亲人——
爹?娘?亲人?她努力回想着,但却一点都记不得,从她开始记事开始,就这样地辗转于不同的人贩子,过着不同的非人的生活。有时候睡在同个窝的小乞丐们会趁人贩子喝醉了聊一会天,有些年长点才被拐出来的小孩会哭着想爹想娘,会说爹娘是如何疼爱,但她却只能听着,向往着。
曾经会有谁抱过她?会有谁哼着歌儿哄她入睡?会有谁心疼地叫过她孩子?会有谁呢?
她就这样睡着了,梦里全是凄惨的悲叫声,还有烈火燃烧的声音,那个可恶的人贩子在求饶,终于老天爷开眼要惩罚这些恶人了,哪怕只是在梦里也好……梦里,她不由得笑了。】
黄大宝轻轻将手放在了她膝盖上,放得如此轻,好像生怕惊起棉絮的飞扬一般:“疼吗?”
夏夏点了点头:“疼,刚开始的那几下,特别的疼,疼得不想活,但是接下来就已经疼昏头了,就不疼了。”
“可怜的夏夏妹妹。”黄大宝的脸上已经有了泪水。
“那一次是我往前人生最正常不过的一次毒打,也是我人生中最后的一次。原来梦有时候,真的可以实现,就像我那晚的那个梦。”夏夏温和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