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珠宝起身送曹南,两人走到院门口,叫黄大宝的傻少年欢欣迎上来,一见郑珠宝飞快变了脸了,一脸惊恐地抱着曹南躲在了他身后。
“好怕,好怕,鬼啊!”
郑珠宝往身后看了看,也觉得毛骨悚然,一次两次当是玩笑,总是这样心里也怪怪的,莫非这少年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么?
“他是个傻子,见什么都说是鬼。郑小姐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们走了,省得他在这里吵翻天。”曹南果断推开黄大宝的拥抱,黄大宝还是猥琐地佝着高大的背拉着曹南的衣角,像个孩子。临出巷时他还回头怯生生看了她一眼,她看得不是很仔细,但隐约可以看到他长得很可爱,大眼睛大嘴巴,圆圆的脸很讨喜,难怪曹南一直忍着没揍他。
想到这,她也跟着一起笑了。
庄内一片安静。
“你醒了。”静如洗的房间里,燕飞突然抬头静静道。
“你看得见?”燕错咳了几声。
“你的呼吸,突然不一样了。”燕飞心静如此,空笑着挖出了杯盘上的杯子,颤幽着倒了一杯水。
“我以为你很笨,看来我错了。”燕错盯着燕飞半天,突然失落地笑了。
“我只是不愿去多想而已。爹说,人简单了,这周遭的一切也就简单了。”燕飞将水放在了床头的木桌上,坐在一旁简单道。
燕错转头看着她,他第一次这么认真这么平静地去审视这个他一直放在心里恨着的女人,才发觉自己竟一点都不了解她,她所表现出来的迟钝烂漫,她所展现给人的善良大方,她现在的冷淡平静,到底孰真孰假?
燕错的脸上流露出无言的痛楚,肩头的伤,还有心里的伤。
同为人父,他给她的生活,阳光灿烂,塑造出来的,也是这么简单快乐的人,所有丑恶都为她挡去;而给他的,却是无尽的眼泪与鲜血,还有这满满的挥之不掉的仇恨与残缺。
他怎能不恨?
他恨得要将心都摘了,只为复这多年一恨。
“你好些了么?”
“不用费心。”
“我们都很担心你的。”
“你们跟我毫无关系。”
“你是爹的儿子,那么,你就是这里的一份子。”
“像是谁稀罕一样。在他眼里,我一直是个错误。在这里,也只是你们难以启齿的一个燕冲正的污点而已。”燕错恶狠狠的。
“只要你姓燕,那么,你背负的决不是污点与轻视的目光。有一天,你会知道这身血统给你带来的荣光,或许那时,你会觉得这荣光太耀眼,压得你直不起身形。但我希望,你不要辜负了燕姓给你的期望。”
燕错呆呆地看着燕飞,不相信这样一番话会出自大字不认得几个的村女口中。
燕飞起身站立,抬头看着窗外,长发从她身后倾泻下来,显得极为不真实,她来回踱了几步,那样的神态气度,非常不像她。
“我知道,爹一直都希望能有一个儿子,虽然他很疼我,用他最大的能力来保护我,让我像天下所有的女孩一样,简单成长,三从四德,相夫教子。这也一直是我娘的心愿。但他心底里还是希望有个儿子,能一起纵马奔驰,除恶扬善,本来一切都可以很简单,很幸福。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一切都变了。”
燕错还是呆呆地看着燕飞。
“不过,爹终于得偿所愿,有了你。只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切都没能像他心里希望的那样发展,他辜负了你娘,也辜负了你。但何偿他又不是辜负了我娘,辜负了这里所有人对他的敬重。有些人,若是辜负了自己生命中最坚持的信条,那么往后无论做什么,尽是辜负。”
“别说了!”燕错勃然大怒,直起身子狠狠瞪着燕飞,“我不管你是谁,马上给我滚出这个房间,滚出这个地方!”
燕飞甚至不回头多看燕错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可能是适应了失明,她未碰到任何房内东西,行云流水地消失在了走道弯角。
“叮铃铃铃!!”
门上梨铃声大作,恨不得打破铃身好让所有人都听见。
正在出巷的曹南支而复返,大步入院,直入后院:“后院有人!”
郑珠宝匆忙道:“我听到燕错的声音,他醒了……”
“不是他!——”曹南来不及解释,飞快向后院奔去,后院一房门大开,慌忙跑了进去,看到燕错侧倒在床上,脸色苍白异常,似乎动了很大的气。
“有人——有人假扮燕飞……”燕错挣着最后意识,飞快地吐出这句话。
郑珠宝马上跑了出去,正想推门进去,却与里面要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正是身着蓝衣的燕飞,可是方才——
方才她离开燕错房间时,一直呆在燕错床前不离开的燕飞,分明是穿着白色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