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向着东北方纵马狂奔,一路不敢停留,玉田县更是不能去了。突出重围时方是清晨,一直奔出数十里,直到头顶白日之时,方才找到了一处茂密森林,为了不暴露行踪,二人下马后将马向西北方赶走,然后步入林中藏匿。
这树林一眼望不到边,一直蔓延到临近的山上。眼下已近深秋,无数枯叶潇潇而下,却如林中之雪,踏雪望着簌簌飘落的雪花般的树叶,走在层层枯叶之上,听着脚下“咯吱”的声音,如同当真在踏雪而行一般,想到自己的名字,不禁莞尔。
而那杜月在马上坐了甚久,眼下又要她走路,心中一百个不愿意。方走了一阵,就觉得疼痛难忍,嚷嚷道:“这林子这么茂密,地上又是树根又是落木的,时不时再来点荆棘,教人怎么走嘛!”
踏雪回头道:“那你要怎样?”杜月一瘪嘴:“反正我走不动了!腿疼得要死了,你非要走,那就背着我!”
踏雪一挑眉:“你先前口口声声说跟我一起走我会对你有不轨之念,现在你自己先要送上门来么?”
杜月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才不管。反正我是走不动了,你要么一刀把我杀了,要么把我撇下不管,要么就来背我走。”说罢,昂头望着踏雪,一副你咬我的模样。
若是在往日,换做他人对踏雪如此态度,只怕他早就将其弃之不顾,径自而去了。而眼下,口中竟然不假思索地蹦出“那好吧”这三个字,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是大吃一惊。虽说杜月很有可能知道尹龙江一的下落,所以不能将她扔下不管,但踏雪自己也非常清楚,眼下的决定绝非出于这个理由。
杜月也像是颇感意外,不过惊奇之色一闪即过,随即伸出右手,轻哼了一声。但害怕惹恼了踏雪,“起驾”这两个字还是咽进肚里。
踏雪走上前来,面对架着右手的杜月,稍一迟疑,还是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双手相触的瞬间,踏雪只觉得杜月纤纤小手柔弱无骨,而杜月也是浑身一颤,进而满脸绯红。
收摄心神,踏雪将她背了起来,大踏步向树林深处走去。杜月伏在踏雪背上,虽说二人经过一场大战,浑身泛着血腥气,但一阵阵的男子气息依旧扑面而来。而踏雪稳健的步伐,结实的后背则让杜月突然有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虽说眼下左腿伤痛,但自己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剧斗之后更是耗尽心神,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待到睁眼之时,天已然全黑,环顾四周,自己身处一个狭窄山洞,洞口生着一堆火,劈啪作响,踏雪却不见踪影。于是伸个懒腰,缓缓站起,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无比踏实,精力充沛,活力焕发。心想或许是自己终于能扔下东瀛的种种事务,眼下才能睡个安稳。这样一想,被这欧阳小贼掳来未必就全是坏事。至于还有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她自然不愿去想。
绕着山洞走了一圈,觉得踏雪选的地方倒是不错。除了洞口,其他地方完全封闭。而且没有渗水,非常干燥。远离洞口的地方,石壁颇多向内凹陷,完全无风,乃是休息的绝佳之处。
不过高兴一阵之后,望着洞外天空,今夜阴沉沉的,毫无月光,除了洞口之火,森林向内三五十步之外就是伸手不见五指。而北方秋季,山林中绝大动物都在为冬季蛰伏的准备而奔走,林中时不时的响起窸窸窣窣的野兽的脚步声。杜月虽知洞口有火光,野兽是不敢靠近的。然而自己卸下重担之时,也就蜕变成了一个少女,自己独自一人,四周群兽环伺,深秋之夜又颇有凉意。想要靠近火堆,但又不敢里洞口太近,过不多时,甚至有些害怕起来,心中将踏雪骂了千百回,怨他怎么还不回来。
终于,自己在山洞之中徘徊甚久,终于听到背后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你醒了?”杜月急忙转身,见踏雪提着两只野兔走了进来。
原来踏雪将杜月安置在洞中,自己也稍作休息。看看天色渐晚,便在洞口生起火来,以防野兽突袭,然后便去寻些吃的,并查看四周的地形情况。虽说他也清楚入夜之后,尤其是阴天之下,森林中极难辨认方向,他也不敢离开太远。然而若不是洞口的火光,只怕踏雪还是差点在森林中迷路。
踏雪将两只野兔扔下,其中一只已经剥了皮,清洗干净后装了一皮囊的水回来。不经意间瞥见杜月看到自己归来,眼中竟有一丝惊喜之色,心中一哂,说道:“害怕了?”
杜月怎会承认?笑道:“少来了。倒是你,把一个姑娘家留在这里,还真是放心。万一蹦出个老虎黑熊什么的,怎么办?”
踏雪哼了一声,笑道:“门口有火,什么野兽敢过来?再说,你不是不怕的么?”
一语中的,杜月语塞,随即转移话题道:“你这么就出去了,不怕我逃跑么?”踏雪笑道:“你连走路都懒得走的,还用得着担心你跑么?”
杜月见与他斗嘴,处处落于下风,哼了一声,靠墙坐下,再不吭声。直勾勾的望着踏雪将两只野兔处理干净,架在火上。不一会,便烤的肉香四溢,不时有油脂滴入火中,溅起朵朵腾着火焰的油花。自己一天,食水未进,一觉醒来,早就饿得前心贴了后背。但眼下,不肯向踏雪示一点弱,踏雪不问,自己便强忍着,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终于,踏雪开了口:“饿了么?”杜月一句顶了回去:“不饿!”话音刚落,肚子便“咕”地响了一声。踏雪见状,纵使他一贯冷面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杜月又羞又气,站起身来直跺脚:“你这人好讨厌!就知道欺负人家!”
踏雪耸肩道:“我好意请你吃烤兔肉,怎的是欺负你了?”
杜月摇头道:“我不管我不管!”
踏雪无奈道:“好。这里有些兔肉,我自己烤给我吃的,只是烤的多了,吃不完这么些,扔了可惜。你要是有兴趣,就来随便吃一些,如何?”
杜月实在饥饿难耐,于是轻哼一声道:“这还差不多。”说罢,是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抄起一串兔肉,大口就咬。虽被烫得连连大叫,但是嘴也一直没停,吃的油都顺着下巴滴了下来。
踏雪望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中突然觉得万分奇怪:“我今日怎的如此反常?竟陪着这小妮子拌起了嘴?她不要吃,那便让她饿着就是了,怎的自己还变着法的说的她称心如意才罢呢?”仔细想想,自己今日和她说的话,只怕比以往所有时日加起来还要多。就算是残阳在身边,三五句话自己也往往只搭理一句;眼下却为了这个东瀛人,尹龙江一的手下,如此多话,这太不寻常。
不过自己一时也想不出这许多道理,况且还要想办法向她问出尹龙江一的下落,才是正事。见她吃饱喝足,于是起身向她走去。
杜月见了,双手抱胸,急问道:“你要干什么?!”踏雪走到她面前,蹲下身,说道:“你这箭伤再不处理,这断箭就要长在你腿里了。”
方才杜月饥饿难耐之时大快朵颐,早忘了左腿还有一只利箭扎在里面。现在踏雪提起,顿时变得痛不可耐,大呼小叫起来。
踏雪不顾她歇斯底里,仔细查看起她的伤口。这一箭穿入小腿近三寸,想要拔出绝不可能;更麻烦的是,长时间没有治疗,也没有活动,伤口附近的血已经凝固,将这断箭如被冰封在伤口中一般。
杜月叫了一会,见踏雪没有理她,于是收了声,小声问道:“现在这伤口怎么样了?”
踏雪道:“有办法了。”杜月急忙问道:“什么办法?”
踏雪道:“你伤处的小腿周径不过四寸,这一箭便进去了三寸多。与其想办法将它拔出,不如干脆将它一推,穿过小腿从另一边取出来。这样可免倒刺的伤害。”
杜月一听,光是想一想都觉得疼痛难忍,脸色微微发白,问道:“有没有不疼的办法?”
踏雪点头道:“当然有。”说罢一掌砍在杜月脖颈处,杜月当即晕了过去。
过不多时,当她再度醒转,发觉左腿已经裹着一团黑布,疼痛大减;一只全部染红的断箭扔在一旁的地上,心知箭伤已除,心下欢喜。抬头一看,发觉踏雪的黑袍扔在地上,他坐在火边,正在将内衣慢慢脱下。露出了半个精壮结实的身子。
杜月见了,尖叫一声扭过头去:“呀!你又在干什么啊!快把衣服穿上!”小脸通红,却数次忍不住想要再回头偷看两眼。
踏雪的声音从背后悠悠传来:“只许我来治你的伤,不许我处理我的伤么?你这小姑娘,忒也心狠。”
杜月听罢,转过头来,才发现踏雪身上许多刀痕,脱衣乃是治伤之便。而他身边,多了许多花花草草。嘴硬道:“我哪知道你脱衣服想要干什么?喂,我晕过去的时候,你除了帮我把箭拔出来,还做了什么?”
踏雪面无表情道:“什么都做了。”
杜月一惊,怒道:“你说什么!我……我跟你拼命!”说罢就要冲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