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见他再不吱声,扭头向杜月说道:“你过来。”杜月听他声音,竟像是恢复了冷静一般,当下便顺从地一瘸一拐挪了过来。
踏雪吩咐道:“把这孩子抱着。”杜月一愣,不知何意,踏雪说道:“咱们便这样走出去。谁要是拿刀砍你,或者放冷箭,你就用这孩子来挡。”杜月恍然,一把从那妇人手中将婴孩夺过。那妇人听了踏雪之言,肝胆欲裂,但利刃及身,又不敢乱动,两行眼泪哗哗的落了下来。
方之栋见状,心痛万分。众官兵见踏雪如此狠毒,竟要用婴儿来做挡箭牌,无不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二人乱刀分尸而后快。
踏雪说了声“走”,挟持着那妇人,一步一步向洞口走去。杜月则抱着孩子,紧紧跟在后面。众官兵不敢轻举妄动,也只得随着踏雪的脚步,慢慢的向洞外退去。
待缓缓退出了洞口,踏雪见众官兵围成一个半圆,把洞口死死把住,喝道:“让开!”那拦路的官兵让也不是,不让也不是,只得把目光投向方之栋。
方之栋立在一旁,面色千回百转,显是脑海中你来我往,争斗不息。终于似是有所定夺,走上一步,开口道:“且慢!”
踏雪转身望向他,眉毛一挑,说道:“怎么?县令大人有何指教?”
方之栋沉声道:“县里此番出兵,首要目的乃是救人,而非剿匪。如若你答应眼下放了我的妻儿,我便叫手下放你们下山,如何?”
杜月呸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们是三岁小孩么?为什么要相信你?我们一放人,不马上被你们放箭射成筛子?”
方之栋摇头道:“非也。在下以县官之名担保,只要你放了他们,我说到做到。”说罢,向拦住下山去路的官兵喝令道:“你们站到两旁,让出一条路来。”那些官兵见县令发话,无不听从,向两边退去,将下山之路让了出来。
踏雪盯着那方之栋,突然笑道:“怎么?县太爷不怕这消息传出去,上头怪你私纵嫌犯么?”
旁边一名官兵喝道:“放屁!县令夫人平日里对兄弟们都特别照顾,有时大家伙犯了错,夫人还帮着向县太爷求情,少挨几个板子。眼下还不是你这恶贼把县太爷逼到这一步的么?还有脸拿这说事!”此言一出,所有人纷纷附和,接着对着踏雪破口大骂。
踏雪见众人对这方之栋颇为忠心,稍感意外。那方之栋止住众人谩骂,说道:“同样是让你放人,任你离去。若是旁人,就是以人命为重,保得百姓平安;若是自己妻儿,却就成了因私废公的丑恶行径,这也太不合理。在下的妻儿又何尝不是镇中的百姓子民?我县令家眷的人命难道就不是关天的大事了么?”这一番话一出,众官兵纷纷称是。
踏雪听闻此言,见那方之栋眼中竟然微微泛红,心中猛地一紧,想必是他与爱妻爱子分离甚久,现下又眼见他们遭受折磨,性命岌岌可危,只怕他心中充满了无力之感。这种感受,踏雪在开封目睹赵峰夫妇惨遭毒手的情景时,亦是刻骨地体会过了。眼下见这堂堂七尺男儿,却忍不住心中悲痛,自己心里突然觉得万般不是滋味,想到:“我没了爹娘,没了义父义母,这骨肉分离的感受再清楚不过。眼下这一家人,在一方县城之中和和美美,自己眼下却在他们心头一道一道的划着血痕。自己痛恨着让自己失去亲人的人,然而现在自己不也正在扮演这样的角色么?”
想到这里,踏雪叹一口气道:“好。便信你一次。”说罢,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刀。
杜月见踏雪心软,急忙劝道:“为官之人最为滑头,你不要轻易被……”话才说了一半,被踏雪狠狠瞪了一眼,只得把没说完的话咽进肚子里。
踏雪将刀放下,对杜月说道:“把孩子还给他。”杜月极不情愿地把这婴儿还给那妇人。那妇人得了孩子,见孩子没受伤害,心中打定,缓缓向二人行了一礼。
方之栋见状,说道:“方某说话算话,你们下山去吧!”说罢再不理二人,吩咐众官兵道:“进洞救人!”众人一哄而散,纷纷向山洞中走去,倒真的无一人来为难踏雪和杜月。
踏雪在路旁折了一根粗壮的树枝,递给杜月。杜月一见,立刻想起自己的左腿还扎着一支断箭,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哭丧着脸道:“你帮我把这截箭拔出来啊。”踏雪道:“拔出来?你不想活命了?这箭头上有倒刺,硬拔出来就算不会失血过多,你这条腿也非要废了不可。”
杜月一听,只好接过那根树枝,慢慢随着踏雪向山下而去。一路上叽叽喳喳,喋喋不休。踏雪竟也耐得住她在耳边聒噪,只是不做理会。
二人方一走出山口,踏雪道:“这里附近最大的县城就是玉田县了,你在那里露过脸么?”杜月摇头道:“没有,在玉田县的行动都是我派人去做的,我自己没有参与过。”踏雪点头道:“好,先去那里治好你的伤再说。”
二人方要举步,又是熟悉的一声梆子响,又是一阵箭雨向二人飞来。二人闻声色变,幸亏路旁正巧有块岩石,踏雪一把抱过杜月,翻身滚到岩石之后,否则二人在出山路口的开阔之处,非要被射成两只刺猬不可。饶是如此,踏雪虽护得杜月无恙,自己肩头却扎上一箭,疼痛不已。
道路两旁突然冒出数十官兵,发喊冲出。踏雪见肩头创口不深,一咬牙将箭拔下,顿时鲜血四溅。杜月见踏雪肩上只伤及一寸,拔出箭头便已经如此;自己腿上中箭甚深,若是强行拔出,想到那场景,不禁一阵哆嗦。
踏雪将那短刀递给杜月,说道:“我尽量引开大部分人,你自求多福吧。”说罢迎着那队官兵,冲了上去。
杜月“哎”了一声,方要跟上,却见身边一左一右已经冲来两个官兵,举刀向自己砍来。左边那人先到,杜月举起短刀一格,左手顺势抓住那人胳膊,身子一转,将那人挡到右边来。右边官兵收刀不及,狠狠砍在先前那人身上,一朵血花绽放之时,杜月扔下那人,右手短刀闪电般刺出,正中右边官兵心窝。
其余围着杜月的众人俱是一惊,见她一个少女,拖着一条伤腿还如此厉害,而且如此心狠手辣,连杀两人却面不改色。这才想起先前有上百人的队伍上山搜查,她既然负了伤,那定是在山上交过手了。而这两个少男少女竟能杀出重围冲下山来,心中不自觉的都起了一层惧意,一时间谁也不敢围上来。
杜月见状,心知官兵想法。于是笑道:“怎么了?上面那班废物没用的很,几下就收拾掉了,我还指望你们能好好陪姑娘玩玩呢。”众人一听,更是面面相觑。杜月往旁边的大石头上一坐,神态自若地望着这十几个人。
杜月清楚自己方才只是占了出其不意之利慑住众人。一会他们胆子壮了起来,一起冲杀过来就麻烦了,定要想办法分而击之。当下指着其中一人道:“这位小哥真是英俊,来陪本姑娘说说话嘛。”神态娇媚,语气则更是令人浑身酥麻。而众官兵却清楚,越是这等临危不乱、千娇百媚的女子,动起手来却越是狠毒。那被指之人说什么也不敢过去,望望旁人,又望望杜月,僵在原地。
杜月见众人犹豫,知道眼下是最好时机。当即双手挥出,左手乃是数只毒镖,刺翻数人;右手则扔出一个小球样的事物,砸在众官兵面前,砰的炸开,一股浓烈的烟雾扩散开来。众人猝不及防,烟雾之中的人顿时被呛得涕泗横流。杜月从岩石上跳下,一瘸一拐地攻了上去。夺过一把长刀,左右双手、长短双刀挥舞起来,这一干官兵慌乱之中被杜月砍得血肉横飞。这些官兵不过是小县城中的小角色,平日里就是巡逻察看,管管市井斗殴之类。眼下望着满地鲜红,横尸一片,何尝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几个胆子小的看的心惊胆战,扔下兵器一溜烟的就逃走了。
杜月见周身危机已解,大口地喘着粗气,左腿箭创却因为反复运动而愈发撕裂,剧痛钻心。扭头去看踏雪状况,却见他双手握着两把官刀,在二三十官兵之中左冲右突,似是锐不可当。一身黑袍已经隐隐泛红,显然是浑身染血,也不知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但毕竟人有力竭之时,况且双拳难敌四手,踏雪前面死死架住五六柄刀,身后一人却长刀直刺,向踏雪背后扎来!
杜月见状,惊呼一声,右手匕首应声而出,正中那人后脑,扑通倒地。众人见踏雪背后惨状,稍一分神,踏雪右刀将所有刀刃格开,左刀紧跟着砍过。面前数人连声惨叫,这一刀竟砍下三四只手臂来。
众官兵见他连杀十数人却仍是如此威猛,只是将他团团围住,不敢再随便抢攻。踏雪见杜月已经脱险,向右一指,叫道:“那边有马,快去抢来!”方一喊出,官兵中有人叫道:“不好!快去保护县太爷的马!”说罢两人随即向右赶去。
杜月随着踏雪所指望去,果见一匹白马被栓于右边几十步之外的一棵树上。但已有两人前去抢马,知道若是马被牵走,自己二人再难脱身。但自己一瘸一拐的,如何赶得上?不过杜月对马却十分熟悉,因自己在东瀛之中地位颇高,所以总是别人走路她骑马。眼下见这白马温顺驯服,当即有了办法,也极力向那匹马赶去。
待那二人将要跑到马前,杜月尚距二十多步。只见她将右手长刀奋力扔出,那长刀画个弧线,切断了栓马的缰绳;杜月又是一声嘹亮的哨子,嘴里怪模怪样地呼喝两声。那白马见到两人拿着明晃晃的尖刀凶神恶煞地跑来,早就害怕不已;看到缰绳被切断,又听到杜月的哨声,顿时撒开四蹄,向杜月奔去。
两人见状,气急败坏地追来,杜月却眉开眼笑,但左腿受伤,不能上马,只好从右边奋力跳上。反手两镖射倒追到眼前的二人,随即一拍马背,向着围着踏雪的一干官兵冲了过去。
众人见状,只得让开。白马从踏雪身旁冲过,杜月一伸手,踏雪借力跃上马背,坐在杜月身后,随即双腿一夹,纵马向东北奔去。众人不敢放箭,唯恐伤了县令爱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二人越去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