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静岚身前,方才说道:“静岚……我……”静岚便即扑入残阳怀中,放声大哭起来。残阳知她心意,又听她哭的凄凉,心中大痛,紧紧抱住怀中颤抖的娇躯,闭上眼睛,时不时轻声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暮暮,凉风习习。残阳下意识地收紧双臂,怕她受了风寒。渐渐地,静岚这才止了哭声,伏在残阳胸膛之上,觉得残阳便如同山岳一般,能为自己遮风避雨,心之所安,前所未有。
残阳轻轻抚着她一头青丝,柔声道:“好妹子,让你久等了。”
静岚涩声开口道:“周大哥……静岚真的好想你……”残阳闻言,心头一颤,轻声细语道:“我也是一样。身在牢狱之中,孤峰山上,甚至法场之中,法刀斩向我的一瞬,我脑海中的,便只剩下你的身影了。”
静岚听的害怕,紧紧搂住残阳道:“周大哥……别说这个……别说了……”
残阳听言,当即住口。
静岚突然轻轻说道:“在那狼群围攻盆窑村之时,初初见到周大哥。那时你腿上受伤流血,身上也有许多伤痕,虽然行动不便,可你一举一动,当时在我眼里,却如闲庭信步,潇洒自若,看得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残阳一愣,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旧事。但见她一脸欢欣,想必沉浸在回忆画面之中,不忍打断。
静岚继续说道:“我当时就想:这位大哥看装束并不像村中之人,但为了救人却肯舍命与恶狼相拼,简直就是与爹爹、与城主一样的大英雄,再看你飞斧杀掉头狼,那一幕,当真是深深刻在脑中,挥之不去……”
残阳也不禁想起当时场景,凶险万分,如今回忆起来仍是微微后怕。
静岚道:“周大哥,从那时起,你便是静岚心中最了不起、最仰慕的人,而且你又那么热情、那么仁慈,总是把别人看的比自己还重。你从狼爪下救了盆窑村,从那雷光纪手中救了爹爹,为了兄弟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又为了天心城甘入大牢,受尽折磨……”说到这里,眼泪不禁又落了下来,站直身子,抬头望着残阳道:“周大哥……静岚能有缘与周大哥相伴一时半刻,此生无憾……”
残阳一听,这语气竟带有决绝之意,不由得大吃一惊:“静岚妹子,你在说什么?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而且也洗脱了罪名。纵然眼下我不是天心城的弟子,但不是也可以像你我初次相识那般陪着你么?你放心,不论出了什么事,都有我在,我都不会离开你的!”说罢再次将静岚拉入怀中,紧紧抱住。静岚闻言,心如刀割,泪如雨下,残阳肩头尽湿。
残阳道:“好妹子,我好好陪着你就是,不要胡思乱想了。”
静岚痛苦地摇头道:“周大哥……天心城规明言,被逐弟子,天心上下均不得与之来往,如有违背,一并革除……”
残阳大吃一惊:“这……当真么?!”
静岚闭上眼,轻轻点头道:“不错……因为只有弟子犯下不可饶恕之过时,才会被视为大奸大恶之人而逐出城去,一旦被逐,日后相见……是敌非友……”
残阳听罢,方知她今夜为何如此伤怀,原来自己被逐,竟成了横在二人之间的万丈鸿沟。不禁心乱如麻,呆立不语。
静岚哭道:“周大哥……若是只有静岚一人……或者,哪怕爹爹安好,静岚也不愿做这天心弟子,天涯海角都随着你去……可是,爹爹已然成了这样,静岚……一步也不能离开……静岚要在天心找到自己的位置,为爹爹养老送终……否则,若是这样丢下爹爹不管,那静岚便成了不忠不孝的罪人了……”
残阳紧紧搂着她,心中痛楚万分,但也只能咬牙道:“我明白的,静岚妹子……我都明白的。”
静岚挣脱出残阳的怀抱,痴痴地望着他,轻轻说道:“周大哥……你告诉我,没有你的日子,我怎么活下去呢?”
残阳看着静岚的双眼,闪着泪光,透着一股摄人心魂的哀伤和迷茫,心下也不知,以后再不能与她相见,自己该如何自处,心里该想着谁,只觉得心中滴血,鼻中一酸,一滴眼泪掉落下来。迷迷糊糊地望着眼前的人,一股难以名状的感情涌上头来,残阳猛地托起静岚的脸,深深地吻上了她的双唇。
静岚被残阳如此一吻,浑身猛地一颤,差点晕了过去。回过神来,紧紧抱住残阳,似乎要将自己心中无尽的爱意柔情,通过紧贴的火热的双唇,递到残阳的身体里去。残阳则愈发狂野,如野蜂一般疯狂吮吸花蕊的香泽,渐渐地喘起了粗气,静岚则双手僵硬,指甲深深扣进残阳后背的肌肉中,划出一道道血痕。
良久,唇分。二人近乎相贴地望着对方,呼吸可闻。静岚羞赧不已,低下头去,轻轻靠在残阳身上。残阳扶住她的粉肩,叹道:“静岚妹子,你的心意,周大哥全都知道。得蒙静岚妹子垂青,也是我周残阳的福分。”
静岚苦苦说道:“周大哥……你明明不是罪大恶极的人,你是仁义广泽、武功盖世的大英雄,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被天心除名……为什么……”
残阳心道:“武功盖世”这四个字却是当不起。安慰道:“吴城主为了天心城考虑,当时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倘若不是如此,因为我之故而连累了天心城任何一人,我都要愧疚一世的。”
静岚闭上眼睛,摇头道:“你明明该是光大天心的人……你该是威震天下,慑服五内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听着这一声声的为什么,残阳忽然想起长安死牢之中,燕灵或是向自己,或是向上天哭喊质问的那一句话:“为什么上天不惩罚恶人,却让所有的好人都吃尽了苦头呢?”想到此处,只觉天意所归,当真无可奈何,只是如此毫不留情,教人心寒。
突闻一声轻声咳嗽,二人急忙分了开去,扭头回望,见踏雪立在不远处,靠着一棵树,望着天,瞥见他们回头,淡淡地说道:“抱歉,无意窥听。只不过如此伤怀,一个日后在天心城内没有斗志;一个在天心城外没有目标,徒费精力,徒耗思念,却一点也不值得。”
残阳听罢,言道:“欧阳兄所言自然有道理,但眼下……要说放就放,谈何容易?”静岚问道:“欧阳大哥,你也有放不下的人吗?”
踏雪闻言,笑道:“我早已习惯孤独一人,哪来的牵挂?我只是提醒你们,活人不能被条条框框困死,既然舍不得就想办法去改变。眼下你们都不够强大,但是有一天,王姑娘成了天心城主,残阳成了中原大侠,还有谁拦得住你们?”
二人听罢,面面相觑,只觉得这个目标似乎太过遥远,不只要过多少时日才能等到这一天。踏雪见状,猜到二人心思,说道:“王姑娘乃王长老千金,虎父无犬女,只要肯努力,再加上天心此番无论战城还是命案都亏欠王长老太多,势必要助你出头;而残阳,战城之中,你与雷光纪拼斗内力之事早已传遍天心兰雪,加上此番你被通缉,虽说乃是不义之名,但却是让更多人记得了你的名字。至于这最关键的一点么,那便是你不是别人,而是周残阳,这一点,谁也比不上。”
静岚一愣,不知踏雪所言何意。残阳却明白了:踏雪意在提醒自己,自己乃是“龙凤双侠”之后,侠义之门必出侠义之士,再加上自己身怀父母从小授予的绝世内功,只要坚持苦修,只怕十年之后,当纵横中原,再无敌手。想到这里,不禁陡然生出一股豪气与热血,儿女之伤顿时淡了不少,笑道:“欧阳兄说的极是。”扭头对静兰说道:“静岚妹子,咱们便依照欧阳兄所言,待我成了声明远播的大侠,再来寻你,那时任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静岚见残阳神采奕奕,豪气万丈的样子,心中亦是不免宽慰起来,心想:周大哥只要能不为我伤心难过,怎么样都是好的。笑道:“那好,静岚便在这里,等着周大侠的威名了。”
残阳听罢,哈哈大笑,握着静岚的手,笑道:“静岚妹子也不必在天心城让自己太过疲累,我想纵然王长老被贬为普通弟子,但往日积威仍在,更何况王长老在战城中拼尽全力,又在此时无端负罪,天心城万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所以对王长老来说,长老之名不过是名头而已,没有什么区别,静岚妹子别太在意了。”
静岚点点头:“周大哥放心,静岚会好好的,等着你风光归来。”残阳望着她的眼睛,笑着点点头。
第二日,罗天鹰派人送来消息,匕首确认为凶器,暗道也并非伪造,如此一来,残阳与踏雪二人嫌疑尽消,官府将撤去对二人的通缉。残阳听闻,喜不自胜。但此事一了,身为被天心除名之人,必须立即离开天心城。
城门口,吴啸坤问道:“二位少侠有何打算?”残阳道:“欧阳兄要去继续寻找杀父仇人,我跟在他后面,帮他的忙。”
吴啸坤点点头道:“二位保重。周少侠,此番天心亏欠你甚多,但碍于城规,竟不能回报一二,真是叫人为难。”
残阳笑道:“城主都已然送到了城门口,只怕自天心建城一来,小子乃是最为风光的除名之人了。”
众人听罢大笑,然笑声中却又有一丝不舍。残阳环顾众人,独独不见静岚与王安奎,心下叹道:静岚妹子怕临别难受,不肯来了。于是抱拳道:“各位便请留步,小子与欧阳兄这便去了。希望有幸能在中原大地与各位邂逅。”
众人都笑,心中却想:若是如此,只怕到时候受城规所迫,非要动手不可。当下不忍坏了残阳好意,都不说破。
残阳与踏雪翻身上马,道一声保重,二人便扭转马头,向长安北门奔去。再不回头,徒留众人在原地目送,心感离别之忧。
二人方才出了长安,远远便望见城郊大路旁,两人两马歇在那里。残阳与踏雪奔上前去,见竟是潘尚志与燕灵。残阳奇道:“潘兄……燕……罗小姐,你们二人怎么在此?”
潘尚志笑道:“我们派人盯在天心门口,一旦你们要离开,我们便立刻有了消息。”
残阳道:“你们要跟我们一起走么?为什么?”
潘尚志向踏雪问道:“欧阳公子,东瀛人刺杀先父乃是你亲眼所见,是不是?”踏雪点头道:“不错。”潘尚志又问:“你们此番便是要去向东瀛人寻仇的,是不是?”踏雪又点点头:“是。”
潘尚志道:“如此一来,这东瀛人乃是你我二人的杀父仇人,咱们同仇敌忾,一同进退,欧阳公子意下如何?”
踏雪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残阳急忙接口道:“那太好了!不过……”残阳望了一眼燕灵,说道:“罗小姐为何要……”
燕灵上前道:“我爱去哪就去哪。潘大哥要为父报仇,我乐意帮他,你管得着么?”
残阳碰了一鼻子灰,讪讪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潘尚志问道:“敢问欧阳公子,我们下一步当去何处?”
踏雪道:“他们既然想把傅云轩带往兰雪城,那么那里一定有值得调查的地方。所以咱们便去兰雪都城幽州看看有无线索。”
潘尚志点头道:“好,便依欧阳公子所言,事不宜迟,这便出发吧。”说罢,与燕灵一同上马。残阳道:“这一路路途遥远,颇为艰难,罗小姐还是三思而行,莫要……”残阳话还没说完,见燕灵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一跳,当即住口。
潘尚志笑道:“周兄不必担心,若小妹真遇到什么危险……”说罢望着燕灵道:“我护着便是。”说罢二人温柔对视。
残阳见状,苦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出发吧。”四人挥鞭纵马,向东北方急急而去。